第31章 32-我会保护你的

如我所料的。那晚之后没过几天，我在咖啡店的工作就被无故辞退了。咖啡店的老板同是W大的学生，大我好几届，但炒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带讲的。那晚我像平常一样一直做到十点，临走前老板递给我一个信封，冷冷丢下一句“你以后都不用来了”便走了。好在我早有了心理准备才不至于太过心塞。我想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还能够找到下家的。虽有点自欺欺人，但如果没有一点阿Q精神我或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我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到望湖边。这里灯光很暗。就快宿舍门禁了但湖边的石椅上仍旧坐满了双双对对。我只能往旁边的草丛里钻。这年头想要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比捡到金子还难。我以为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但老天爷不同意，非得让我在黑暗中一脚踩进一滩泥水里才满意。踩进去就踩进去了，更可悲的是，我把脚拔出来了，鞋子却还悠哉地陷在里头。我于是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地干脆一屁股往泥滩边上坐了下去，双脚重重地摔在泥堆里。感觉脸上都溅到了一些泥巴。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我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我手中的手机像是有灵性一般地亮了起来。那封来自简叮的久违的信息，一下子将我从悬崖边缘推了下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学入学整整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唐封早已身在遥远的太平洋对岸。

我忽然想起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是我的生日，他给我送来提前半个月就预定好的蛋糕，给我唱生日歌，跟我一起吹蜡烛，与我分享生日愿望。我从来都没有过过这样像样的生日。那是我的第一次。他还跟我说了好多话，仿佛想把一辈子要对我说的话通通在那晚说给我听。现在想来，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连微笑都充满忧伤。他知道我的谎言，却不拆穿。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却不说明。我们如此相似，彼此在心中藏着一些不愿诉说的苦楚，独自承受。以为这样就能让对方幸福。

但那无非都是自私的伪装。

门禁的时间已过，我从泥地里爬起来，下半身脏的不成样子。我走出草丛，站在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这时候周遭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安静的只能听到不知名的昆虫叫声。我在想这湖水不知道有多深，我要不要干脆跳进去把自己洗干净再回去好呢。这样丁简问起来我就说是不小心掉进湖里弄的，这样总比陷进泥地里强，至少没那么肮脏狼狈。

“发生什么事了？”

想得太入神，居然没发现文以悉已经走到了我身旁。要知道，我现在可是站在湖边，他这样突然出现把我吓得差点没真的掉进湖里洗澡去了。还好文以悉反应快，一把抓住我，直到我站稳了，他才自动自觉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他神情有些紧张，“还想不开要跳湖？”

我被他逗乐了，“就是因为弄成这样了，才想要跳湖来着。”

他没有笑，也没有配合我的玩笑，而是一脸严肃地问我，“是萧爰吗？”

“不是。”我没撒谎。

“你没了咖啡店的工作，是因为她吗。”

“不是。”我撒谎了。

“前几天你在后山树林困了一晚，是因为她吧。”

“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谎。

他没再问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半晌，他提起我脚边放着的那双陷满泥巴的鞋子，说，我们回去吧，虽然已经门禁了，但你还是得早点回去洗澡。我满脚的泥巴，一步一个脚印。而他竟没嫌我的鞋子脏，一直就这么提着。这是我第一次爬墙，宿舍后面的墙怎么说也有两米的样子。可文以悉轻轻松松就把我给弄上去了。然后我在上面像看杂技似的看他就这么两下翻了过去，我简直看傻了眼。他在下面张开双臂，小声说，“放心跳下来，我会接着你。”

我觉得以我这体重多半会砸死他……所以我犹豫了又犹豫，他仰着头面带笑意地看着我，颇具耐心地就这么随时准备并等待着。直到我被里面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吓得脚下一滑，然后我整个人就这么准确无误地跌入了文以悉早已为我准备好的怀抱中。

“你真的很瘦。”他把我放下来之后跟我这样说道。

我看向他。本来好端端的他现在竟被我弄得一身狼狈。白色的衬衫估计就这样给毁了。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直看着我，眼睛像是闪烁的星星，仿佛有话要说却犹豫不定。

我于是说，“你赶紧走吧，被宿管阿姨抓到会死得很惨。”

“走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他说。

“什么？”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他闪烁的眸光忽而定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我笑，“大半夜翻墙进女生宿舍来告白，你也算是够特别的。”

他也笑，“那你愿意接受么。”

我没有开口回答。口是心非会让我更加感觉到剜心的痛。所以我只能很用力地点头。我想我这样看起来应该会很真诚吧……

所以，我就这样和文以悉在一起了。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出乎我的意料。我曾经以为大概希望渺茫的事情，如今居然神奇般地轻易随了我的心愿。裴煜和丁简都跟我说萧爰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特别是丁简，当她知道我和文以悉真的在一起之后，反应大得我几乎招架不住。她跟我举了好多例子，用以说明凡是喜欢文以悉的女生都不会有好下场。但那些也都是丁简道听途说听来的，难免会有些夸张的添油加醋成分在里头。她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见我一点“知错能改”的悔悟之心都没有，于是便说，“好吧既然你真的喜欢那我也就只能支持你了。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但奇怪的是。自我和文以悉在一起之后萧爰就再没出现。以前仿佛幽灵般无处不在的她，忽然之间不再纠缠。我看她的微博，那里一如既往喧嚣浮闹。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而我的日子重归平寂。再没有陌生的女生会突然找上门来约我哪里哪里见面。我在北门商业街重新找兼职时也如鱼得水般顺利。我于是又在一间咖啡店里当起了服务员。这间店名叫“等”，虽简单但却是北门商业街里最特别的。里面不大却很温馨。我喜欢这里小清新的布置，也喜欢这里不同于其他咖啡店的咖啡香味。不浓郁，而是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弥漫在周围。我从第一天在这里打工开始就深深爱上了这里。我觉得我可以一辈子在这里只当一个小小的服务员。

周末的时候文以悉没事就会来这里一坐便是一天，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看我。周末店里无时无刻不坐满了人，他这样明目张胆简直就是在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可我每次借着给他斟水的机会想将他请离的时候，他眼角弯弯的笑意却又总让我无话可说。还好店里的其他学生大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我们那次一起在饭堂吃饭时的状况再没出现。偶有认识的同学经过，会过来打招呼的也只有男生而已。

我和文以悉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确不确定关系其实一点改变也没有。我们依旧像两个刚相识的朋友，没有太多的话题，却也不至于无话到尴尬。他见到我时也还是先致以礼貌的微笑。我们不会牵手，更不会亲吻彼此。偶尔他送我回宿舍的时候会在经过的望湖边稍作停留。我们在石椅上并肩而坐，有时候沉默，有时候会说一些话。我们不说过去和将来，我们只聊现在。像是天气，像是书籍，像是彼此之间有交集的生活与学习。我不知道文以悉有没有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他身边亲近的朋友，而我唯独只告诉了丁简。因为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我相信她。文以悉问我为什么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说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我们的关系能维持得久一些。

他当时听到这样的回答略微有些吃惊。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这样回答我。

我想萧爰之所以没再出现，或许是因为文以悉的关系吧。他或许和她说了什么。整个学校里能制得住萧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我于是开始相信。一切。最终都会如我所想那般。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半个月后，我直接躺进了医院。还差一点就要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