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只想感动你一人

那天的事情之后，裴煜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日子就像流水，哗哗地从我们苦战题海的笔麾下流淌而过。眼看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在减少，整个课室的氛围真的就像临上战场前似的死气沉沉。我们所有的时间都被永远做不完的试卷习题占用了，学校甚至还给了我们特权，不用晨读，不用做课间操，连打扫卫生都不用，有低年级的学生会为我们服务。经年之后我所能回忆起来的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脑海里会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不是一帧帧的有动态效果的画面，而是一种颜色。

单调的，沉寂的，仿佛让人闻到陈腐气味的——灰。

所以当那个谣言忽然之间如瘟疫一般弥漫在我们周围的时候，我几乎就像一只正在冬眠的青蛙被个突然引爆的地雷轰醒，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雷碎了。谣言说，我们学校的一个优异生在跟一个杀人犯谈恋爱。“优异生”指的是我。而“杀人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

“他叫裴煜，他家就在我们小区附近的城中村里头，以前经常看到他带着一帮混混游街串巷，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简叮说。

晚自修前的档隙，我和她坐在匍匐于黑暗中的操场边上。冬天早已走远，此刻的夜风沁着潮湿的凉意，拂在我的脸颊，我的手臂，我的脚踝。深蓝的夜空，有星星两三点，月牙弯如镰。呀，这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春夜。

“他本来就是个不读书的小混混，几年前因为杀人犯罪被抓进了少管所，直到去年才被放出来。”简叮把脸转向我，昏暗中透出隐隐约约的疑惑与担忧，“你怎么就和他在一起了呢？”

我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怎么就被传出了这样的谣言呢！”

“有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简叮这句话一出口，我差点没气吐血。瞧我这交的什么损友。

“那你究竟要不要把你们的事告诉我？”简叮又说。

我说，“我们哪有什么事，就打过几次篮球而已！”

从简叮的表情看来她对我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管怎么说，我一直都把她视为自己的好死党，好姐妹，好闺蜜，她这么怀疑我实在是比那些谣言还要伤透我的心。简叮似乎看出了我的失望，末了又来了句，“别担心，谣言就是个屁，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此，我才对我们之间的情谊恢复了些信心。不过，简叮的那个比喻实在是太俗不可耐了，我实在是太……

喜欢了！

没错，谣言就是个屁，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何况我们现在是高三，谣言那个屁存活的时间也就更短了，咻一声便没了，所以我也就没怎么在意。虽然，这人缘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我，忽然在那段时间被所有人搬上台面人肉。虽然，在人群中存在感几乎为零的我，忽然间走哪都跟恐怖分子似的引起一番骚动。但换个角度想想，临毕业前让我能够最后获得些存在感，以致将来同学聚会的时候避免了被人遗忘的尴尬，这样一想，我顿时觉得就算没有面朝大海也能茅塞顿开了。

唐封在听到风声的第一时间找到我，跟简叮一样，看我的眼神，充满疑惑和担忧。没等他开口，我便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是好笑。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为什么要解释？说得就像我害怕他当真信了这个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的该死的谣言一样。

唐封看我的神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咧嘴微笑，那笑容布满了疑惑消除后的得逞，眼睛灼灼地闪动着莫名的兴奋。他说，“我就知道不是真的。在我追到你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把你拱手相让的。更何况，那人还不是个好人！”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他不是好人，难道你就是好人？”

他没有说话。耸了耸肩膀笑容依旧灿烂如花。然后他扯开话题问我什么时候辞工，是不是打算一直做到高考结束。他知道我打工是为了攒学费，于是他说，“你还差多少钱？我给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个丈夫特霸气地跟自家妻子说“把工作辞了，我养你”！无论多窝囊的男人，在他说出那句话之时，那都会是他一生中最帅气的时刻。而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在听到男人对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再铁石的心肠都会瞬间融化。还好还好，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我还未满十八岁，我只是个女孩。所以我的心并没有因此而融化，虽然，是有那么一丁点莫名的感动。

但，也仅仅只是感动。

我说，“你如果嫌钱多，可以每天派些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样坚持个把年估计你很快就能当选感动中国十大少年了。”

“我对感动中国不感兴趣，我只想感动你一个人！”

我的天，最近免疫力下降了，忽然就被他这句话给肉麻得全身鸡皮疙瘩了好一阵。唐封看着我恶心的样子却兀自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突兀而又霸道地充斥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里。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简叮正站在教室外面，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唐封笑得这么开心。唐封的笑声应该就像肆虐疾飞的细针，根根扎进了躲在那堵厚厚的墙背后的简叮的心吧。她的心一定伤透了，她或许在心里面对我又增添了一些新恨，和累积已久的旧怨掺杂在一起，就像被烧红的铁烙在身体上一样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疤。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渐渐地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亲密要好的原因吧。虽然，哪怕，我们彼此都曾说过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简叮啊，我亲爱的简叮。如果可以，请你不要怨我，不要恨我，不要因此而渐渐离我远去。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尽我最大的能力成全你。因你是我——真的是我这辈子唯一最好的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