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梵音
我把老猿送到单位,一个人开车飞驰在醋县。
人间冷暖,我亦被困其间。
狂风像恶魔呼啸,路上的人缩头缩脑,怕被严寒吞噬。
眼看一年就到了尽头,我稍有点颓意。
我打开车窗,竟闻到焚烧秸秆的味道。
当枯黄的落叶在风中飘零,我觉察出生活赐予我的一丝丝寒意。
当我穿行在草野的时候,内心有一种声音涌动——“路,总要自己去闯。”
我给曼芸买上《活着》《现实一种》什么的,返回山间。
山上的树木几近枯萎,少见绿色,惟有松柏依旧坚挺。
山里的风更甚,甚至有种赶超冬天的节奏。
托曼芸的福,我的山居生活如约而至。
我的心莫名松弛,“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让我感受到出世的喜悦。
让我迎接山头的斜阳,迎接这寒秋的霜。
临近中午,我和她来到醋县梵寺。
阳光喷薄而出。
我们看见一则告示——
梵寺敬告:
大德、大善知识,善男信女,四众弟子,本寺正在修缮、建设中,资金有缺口,需要大善的你伸出慈善之手,广种福田,宏法利生,自利利他。
本寺广招义工,布施有三种:财布施,法布施,力布施。
南无阿弥陀佛!
梵寺筹建委员会
来到千年古刹老松树下,土黄一身的和尚在寒冷中挥着扫把,将零散的落叶扫成一堆。
庙宇边,冷白一身的尼姑佝偻着静扫尘埃。
山境清幽,我和曼芸恍惚地走过,并不想打扰其他僧人的宁静。
其他僧人其实也没被我们惊扰。
他们不惧冷,自顾自地过活。
有个年纪不大的和尚还把手机置于脸前,不知在与谁视频聊天,他说“信号不好,看不真,看不真……”
还有个说道:“做了几天和尚,连肉味都他妈忘了!”
我感觉有一团妖雾在我们头上飘过,山顶上寺宇的梵音仿佛都演变成鬼魅的声音。
我们见古树旁的灰墙上贴着张白纸,上面写着:僧人生活区,游客请止步。
但我和曼芸还是闯了进去。
方丈看起来很随和,他一边吃斋饭,一边喂老猫,一边耐心给我们介绍该寺的发展状况。
他说:“很多很多年前,梵寺规模甚大,寺内高僧云集,香火极盛。后因历代战乱,渐渐衰落。”
他还告诉我们:“过段时间我们要进行为期七日的‘闭关’。阿弥陀佛。”
“您和其他僧人在一块闭关吗?”曼芸问。
“不在一块,善哉善哉。”方丈道。
我的肚子在响,想是饿了。
见梵寺的三顾斋堂还开着。
我们径直走进去。
曼芸从破背包中拽出一瓶老醋,是我们醋县所酿,浓郁的醋香铺面而来,直奔我味蕾,直入我灵魂深处。
我就着醋,吃着素包子,仿佛回到大学食堂。
那些旧的时光,凝结着我们深切的爱。
那时候我们对未来充满热望,可如今却已倍觉人生悲怆。
“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我感觉时光难留。
“鲁迅不是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得挤一挤。”曼芸道。
“可是有的人海绵里没水。”我说。
“还有的人脑子里有水。”曼芸说。
“比如雷二和廖大头。”我说。
“你和他们还没和解啊?”
“和解?可笑!就像你和江蓓蕊,好了吗?”
曼芸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突然想喝点啤酒,是因为创业之路颇不顺心。廖大头这个该死的家伙,盗用我曾发布于剧作网站的原创剧本,而且已经拍得如火如荼。
这杂种未给我署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听说这混球这周要来这醋山拍摄。
真他妈的服了。
啤酒真是个懂人心的宝贝,我现在亟需一种醉意。
李白无醉不生诗。
我也想像他一样,弄出点动静来。
曼芸想来心里也有不甘心,她决心想出人头地。
她说:“我得继承我爹的衣钵。”
她父亲之死的阴影似乎并未散去。
“你可曾忘却了人生中还有浪花——那句丢失的誓言,那片心叶的盘旋……”她盯着笔记本,说。
她心中又激荡起异样的情愫。
中午,我从山间小卖部买来一箱啤酒,想与曼芸喝个痛快!
她说:“你忘了我们那次吵架?”
“咋,翻旧账啊?”
“没,我怕我下午上课晕倒。”
“实在不行我替你上。”
“那咋行。”她敲敲我脑袋。
“少喝点可以吗?”我握住她衣领。
“耳朵里卖菜了,我说了下午还上课呢。”
“跟领导请几天假哇。”
“山里缺老师。俺们张不开那嘴,也不敢。”
“好久没释放了,给自己点飘逸!”
“唉,那就舍命陪夫子。”她说。
“夫君。”我说。
“讨厌!”
我们来到小卖部斜对面的财源小饭店。
饭店老板是个侏儒,但人还不赖。
日落了。我的酒兴慢慢散去,趴在桌子上的我醒了。
曼芸颇感困倦,眼神呆滞住。
她下午忘上课了。
“天,闯祸了!”曼芸道。
黄叶飘呀飘,飘到她的额头上。
余晖像时间缓缓流逝,疾驰山路的小车也少了。
惟有拉煤车车按着喇叭,尖叫着像毒蛇冲过去,疯狂驶过,烟雾弥漫。
曼芸拍了拍我肩膀:“总有醉醒的时候。”
天将黑了,星星也奇怪地跳出来。
有几分冷哩。
“你知道不,山里有个怪老头,知道得可多呢!简直就是行走的万事通啊!”曼芸说。
“谁啊?”
“人们叫他‘幻爷’。”
“改天我造访造访。”
“那老头怪得很,怕你吃了闭门羹。”
“没事,我喜欢和这些有个性的人来往。”
有个小屁孩跑过来给曼芸送土豆,他哆嗦着脑袋,流着三寸鼻涕,他的牙齿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