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怒吼的杨桷垭
盛夏,山乡的傍晚,温和而凉爽。通往杨桷垭的小路上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人。
走着走着,来人停下了,只见他往四下里看了看,又仰面吸了几口气,然后他便风一样向横亘在杨桷垭村外的那道山梁奔去了。
这个人就是刚死里逃生的赵杆子。他从洞里逃出来后东转西转又转到别的山去了,以至天快黑时他才回到杨桷垭。
还没进村,他就从空气中问到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他原地一转,鼻子几嗅嗅,便嗅出了腐臭发出的位置,便提着斧头向山梁飞也似的去了。
腐臭是从山梁下的沟壑里飘出来的。赵杆子站在山梁上仔细往沟底一看:
赵杆子再一次被眼前的惨象震撼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赵杆子边喃喃自问边撒腿向村里跑去。
人呢?还有人吗?赵杆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时隔三个多月,他的村庄变成了一片废墟。很多房屋已经倒塌成了一堆黄土,有的泥土墙虽然还耸立着,但墙头已被大火熏得一片漆黑。
天啦——我的天啦——我的天啦——
赵杆子跪在地上,仰面苍天嚎啕起来。刹时,风停止了,月亮隐去了,天籁静穆了,偌大的山里,只有赵杆子的哭声在空气中回旋飘荡。
我对不住乡亲们啦——是我柳柳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啊呜呜——呜呜——我我对不起乡亲们啊——
赵杆子嗓子哭嘶哑了,头皮也磕破了。但他还是不停地喊不停地磕,让天地也为之动容,山河也为之哭泣。
是我害了乡亲们啊——是我害了全村老小啊——
柳柳——柳柳——你在哪里啊,你快回来,快回来和爸爸一起给乡亲们报仇啊——
赵杆子就这么伏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直到月亮从云层钻出来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的奔走在废弃的房屋之间。不一会,他在废墟里找到一把铁镐,他拿着铁镐便直奔山梁去了。
他要把乡亲的遗体掩埋起来。
可使遗体已经高度腐烂,他没法一一辨认,就在山梁挖了三个大坑,将乡亲们的遗体分别安葬在三个坑里,然后又用斧头砍了几块板子插在坟头前,他才坐下来喘气。
他已经饿得肚皮都贴着脊梁了。
他跪在坟前,对死去的亡魂说:“乡亲们,我赵杆子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要把杀你们的鬼子一个一个亲手宰了!”说完,又是咚咚咚的三个响头。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麻麻亮了。他到溪沟边把脸手洗干净,然后俯下身子喝了一肚子清水。又到地里扯了几个萝卜洗净吃了,便去了距离杨桷垭十里之遥的黎家屯
他心里一直有疑窦,他要去黎家屯看常石匠和甑大贵是不是真的如三本独夫所说在家里照看月婆子和疗伤。
从杨桷垭到黎家屯基本是山路,赵杆子一走路走去没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快到黎家屯时,和黎家屯相反方向的崞县的小路上,赵杆子看见很多貌似逃难的人,他们背包挑担,神色凄惶步履匆匆,好像大祸临头似的。
赵杆子没想这么多,他一个劲只顾赶路。从黎家屯方向不时有人和他擦肩而过,他也没有心情搭话问一两句什么,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他只想着怎么替乡亲们报仇雪恨。
就在赵杆子赶往黎家屯时,宁城及其周边各县和乡镇,皇协军正忙过不停。他们人人手里拿着一沓黄乎乎的纸在大街小巷四处张贴。宁城城墙门口也帖了好几张。
城门口的岗哨正在盘查过往行人。凡是男士,都得和布告上画的头像对照一番才可放行,如果相似,就被保安团带到日本宪兵队去了。
这个布告上的人究竟是谁呢?
他就是此刻正匆匆赶往黎家屯的赵杆子。
那天。士兵清点人数,发现只有44个人,就立即报告了三本独夫。三本独夫亲临现场检查,没有发现赵杆子的尸体,当即就下令搜山。搜山结束,没有发现赵杆子的影踪,三本又下令再仔细搜索一遍,结果一二士兵走着走着,穿皮靴的脚踢到了赵杆子栓绳索的钢钎,顺着绳索,他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赵杆子曾经藏身的洞口。
看见垂挂崖下的绳索,三本知道赵杆子次哦那个这里逃下山去了,就电告了佐佐木,佐佐木立即向宁城所辖区县及其乡镇通缉赵杆子。
布告上,赵杆子被污蔑为烧杀奸掠无恶不作的土匪,鼓励老百姓踊跃举报,并声称举报者有重赏。
就这样,赵杆子和一批共党要犯的名字并列一起,成了日本人通缉捉拿的要犯。
这些情况,赵杆子并不知道。也就是说,赵杆子的复仇计划还没开始,他的前路就已经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但这一切难不倒赵杆子,一个胸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中国男人是无所畏惧的;一个心里时刻呐喊着要为乡亲们报仇雪恨的中国男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的头脑里只装着几个字——报仇!报仇!为乡亲们报仇!
一个被民族仇恨烧红了眼睛的中国男人,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会高举大刀,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人才是真正的斗士!
赵杆子就是这样一个英勇无畏的斗士,一个从羔羊转变为斗士的斗士,比世袭的斗士更具有无畏的胆魄和无穷尽的战斗力!
转过一个山崖,赵杆子看见了黎家屯上空飘渺的炊烟。
黎家屯的村民正在煮早炊。
黎家屯一带包括杨桷垭,因为地处山脉土地少,产粮不多。平时,粮食就不富裕的农家,遇到战乱粮食就更是紧张,所以,大都只吃两顿饭。
早炊一般在上午10点左右,这顿饭要管到下午5点左右才开夜饭。赵杆子正好赶上黎家屯村民的早饭时间。
狗的嗅觉是很灵敏的,赵杆子人还没进村,大大小小的狗就冲着他狂吠起来。
狗的狂吠声引起了村里人的警觉,很多闭着的门悄悄地裂开了一条缝,门缝后面是一双双浑浊疑惑惊奇的眼睛。
一条大黄狗追着赵杆子狂吠,一直跟到常石匠家门口。
门外狗的狂吠声引起了屋里人的警觉,赵杆子的手刚举起来,常石匠家的院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你是——”常石匠的媳妇正奶孩子,听见门外的响动,还以为是常石匠回来了,急忙欢天喜地出来开门,没想门一开看到的却是一张头发凌乱胡须啦撒的萌生面孔。
“我是常石匠朋友,你是石匠媳妇吧,我来找他商议点事,”赵杆子说。
“你认识我男人?我男人她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一听来人认识石匠,***顾不得细看赵杆子身上有多脏,她伸出双手抓住了赵杆子的两个肩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石匠不在家?他一直没回来过吗?”赵杆子问。
***没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脸色开始暗淡,眼睛里也有一层白蒙蒙的雾水。
赵杆子沉默了。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石匠媳妇。
“你说话啊,我男人他究竟怎么了,他怎么了——”***的腔调里已经有哭声了。
“石匠他,他——”赵杆子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说,而且石匠的死他只是猜测。
赵杆子的含糊其辞,让***预感到石匠肯定出事了,几个月来的担心一旦得到印证,她顿时好像被人抽了主心骨,仰面便向后倒去。
赵杆子赶紧将她抱住了。。
好一阵***才苏醒过来,她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唰唰唰往下掉。胸腔里一阵一阵绞痛,好像心被人剜去了一样。
安顿好***,赵杆子又去了甑大贵家,结果甑大贵的情况和常石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