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西方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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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杜威

约翰·杜威(John Dewey)是20世纪美国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曾先后在密歇根大学、明尼苏达大学、芝加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任教。杜威以“工具主义”为基础修正和发展了以詹姆斯为代表的实用主义。其主要著作有《哲学的改造》、《思维术》、《经验与自然》、《人的问题》等。

一 哲学和哲学的改造

杜威认为,原始意识只为哲学的产生提供了思想前提,而哲学产生于知与行的分离之后。实践的世界里充满了不安定、不安全、难以控制的种种因素,因此这个世界受到人们的轻视和鄙视;相反,人的内心活动世界则是一个自满自足、可以为自己控制的世界。正是这种分离,为哲学的产生奠定了基础。哲学从产生之日起,就处于与神学相当的地位,高于科学,它用形而上学代替了道德和社会价值的源泉和保证。哲学的鲜明特点是注重理由和证明,具有普遍性和概括性,它旨在揭示“实在”本身的本体及其属性,是研究不变本体的理论。

杜威是一位激烈批判形而上学理论的哲学家,他认为,哲学从产生之日起就误入迷途,为无意义的形而上学纠缠了两千多年。他认为,哲学提出思维与存在的关系这一问题是错误的,因此,哲学要清理自己的园地,放弃“理智主义”观点,放弃追求绝对起源和终极目标的企图。在他看来,物质和精神只不过是一种活动的特性,并不是什么本体。哲学上所说的本质,只是逻辑的规定,而不是本体的规定。

杜威认为,哲学像政治、文学和美术一样,乃是人类文化的一种现象。哲学是历史性的,并不是超时空的。杜威主张,哲学应该是对智慧的一种探求,是从价值的立场去研究存在,是对我们用以估价经验的方式和价值的方法的批判。

哲学是文化生产力的标志之一。杜威认为,任何一个民族有无其哲学,反映着一个民族的传统和制度的深度,也是对文化生产力的试验。哲学不同于科学,科学总是面向具体的学科领域或对象,而哲学是面向整个宇宙的一般态度,它必须具有概括性、总体性和终极性。概括性是指对特殊事物的认识进行分析综合;总体性是指一种连续性,即行动习惯的连续使之生长的再适应;终极性是指不要停留在事物的表层,要作深层次的理解和把握。

新哲学并非哲学家头脑里任意杜撰的产物,它必须把根深深地扎在现实生活之中,用科学的乳汁、文化的养料、社会或宗教方面的食物来营养自己。杜威认为,历史的、工业的、宗教的、社会的和科学的等方面的发展为哲学的改造和新哲学的产生提供了必然性和可能性。

杜威认为,培根是现代生活精神的真正先驱,是现代思想的真正建设者。它不仅提出了“知识就是力量”这个著名口号,而且更重要的是引入了知识改造的新精神,强调对新事实和新真理的发现,在于彻底地探究自然的秘密,在于向未知领域的进军。

近代以来,西方社会各方面发生了巨大变化。在工业方面,形成了探险、开拓和发现的精神。科学进步是工业革命的先决条件,工业发展的需要对科学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刺激作用。在社会、政治方面,由于资本主义战胜了封建主义,肯定了个人在历史上的地位,突出了个性解放。在宗教方面,宗教改革产生出一种个人主义,对思想的独立予以认可,激发了个人目的和独立人格的观念,肯定了个人心灵所具有的内在价值,这种思想也必然影响到世俗的关系。

在杜威看来,以上这些变化必然导致人的观念的变化:第一,人的兴趣从永久普遍的事物向特殊的、变化的事物转移,思想从注重未来转向注重现实;第二,固定的制度和阶级差别关系崩溃,权威命令开始失势,人人平等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并用经验作为判明和检验理论效用及价值的尺度;第三,进步观念受到尊重,人类的黄金时代在未来,而不是在过去;第四,通过实验探究支配自然并迫使自然为社会服务。实验探究是进步的唯一方法。

所有这些变化都体现出一种新的精神,在哲学上就是哲学研究的重心转移,是将本于认识论或知识学说的唯心论代替本于形而上学或古代实在论的唯心论。

二 经验的自然主义

杜威哲学的正式命名是在1925年出版的《经验与自然》一书中提出的,他把自己的哲学称为“经验的自然主义”,或者称为“自然主义的经验论”,杜威还把自己的哲学称为“工具主义”、“实验主义”。名称各异,实质是一样的。

照杜威的说法,经验的自然主义的方法给人们提供了一条能够自由接受现代科学的立场和结论的途径,而且是唯一的途径。这个方法是建设性的,如同一个簸扬器,去掉糠稃,保留果实。长期以来,人们把经验与自然截然分开,甚至把经验看作横在人与自然之间的屏障。杜威认为,这种把经验与自然完全割裂开的观点是错误的,经验与自然应当是结合在一起的。杜威用经验的相互作用和贯通作用(包括向自然内深入和向经验外扩张两个方面)实现了经验与自然的结合。

作为一种现代经验主义,杜威的经验的自然主义是继詹姆斯的彻底经验主义之后,或者说是在彻底经验主义的基础之上,对经验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和阐释。

第一,杜威认为经验具有双重意义。经验是一个兼收并蓄的统一体,是一个无所不包的整体。经验不是来于自然,它包容了自然,深入了自然,经验就是自然。杜威把经验区分为原始经验和反省经验两种。作为原始经验,它是中立的、粗糙的、未加提炼的,它既包含物质,也包含精神,是主客不分的,是反省前的经验。反省的经验是第二级的经验,是已经区分了主、客观的经验,这是对原始经验反省的结果。杜威认为,主体与客体、心与物、精神与物质的分别,只不过是原始经验的一种关系上或机能上的区别。物质表达它们的顺序条理,而心灵表达它们在逻辑上的联系和依附中的意义条理。

第二,杜威主张经验绝不单纯是心境的,经验是一种活动,是主体与客体、自我与环境的一种交涉活动。哲学史上的经验论,或者把经验论等同于感觉论,或者把经验论称为殊相论,或者把经验论视为唯名论。总之,都是从感性这个层面、从认识或观念形态上把握经验。杜威一反传统,认为经验绝非单纯的心理或精神活动。经验首先是一种活动,是知与行交融、主体与客体交涉的活动。这里说的经验是反省的经验,这种经验一定是主体与客体交涉的结果,是知与行交融的产物,这种经验必须是连续的。因为经验就是生活,经验是我对付物、物对付我的法子。

第三,经验不是转瞬即逝的,它具有连续性和贯通作用。经验的连续性建立在习惯的基础之上,杜威的习惯既包括继承,又包含改变,是在继承中改变,在改变中继承。经验连续性原则的意义是,经验总有些地方取之以往的经验,同时以某种方式改变以后经验的性质。所谓贯通作用,就是指对现存事物的描述只被看作是尝试性的、初步的,对于事物的正面或侧面,要作多视角、多层面的描述。从探索的角度考察,它是初步的观察,通过呈现出的一切题材,对包含在系统中的对象重新探究;从元素方面说,贯通作用发展了知识,把知识体系扩大了;从活动方面说,贯通作用认为时间中的伸延与空间中的伸延都是不可缺少的;从有机体与环境的关系上说,贯通作用要求把它们纳入一个共同体系中,并充分自由地对它们的发展进行考察。总之,杜威的经验具有面向未来、联络未来和对付未来的投影作用。连续性与相互作用是分不开的,彼此交错、相互联合。

第四,主体是经验的中心。杜威强调,必须承认“主体是经验的中心”,而主观主义的发展标志着一个“巨大的进步”。他指出,人们的自然的和原来的偏见总是倾向于客观,把凡是被经验的东西总是当做独立于自我的态度和动作之外的。只有在涉及虚荣、特权、所有权的时候,才倾向把那些特有的东西与跟他生活其中的环境和人群分隔开。人屈从于自然像服从命运一样。这使人类长期留在一个很低的文化水平之上,并长期处于消极被动的地位。

杜威以信仰或期望方式为例,说明它们对人的经验和经验方式产生惊人的影响。我们之所以信仰许多东西,并不是事物就是这样,而是通过权势,由于模仿、特权、教诲以及语言的无意识的影响等,已经变得习惯这样信仰了。这里,从积极方面说,杜威看到了人并非消极被动地面对自然,人是经验的中心,看到了人自觉的能动作用。从另一方面说,杜威夸大了人的能动作用,以为自然可以任人宰制,从而导向了主观主义错误。

第五,杜威主张的是实验的经验主义,反对日常的经验。所谓日常的经验是指传统的经验观,它把经验看作对各种行动的记忆所积累的结果。这种经验是非科学的,它只依赖过去的狭隘经验,不受知识、理论指导。所谓实验的经验是实验性的,它受人们对条件和其后果的理解指导。这种经验直接吸收了近代科学的实验主义。实验主义的探究方式有三个特征:首先,一切实验都包括有主体与客体的交涉的活动,明确地改变着环境并改变我们与环境的关系;其次,实验不是杂乱无章的活动,而是在观念指导下的活动,是积极自觉的活动;最后,在观念指导下的活动所得到的结果构成了新的经验情境,在观念指导下的活动的后果形成了被认知的特殊对象。

传统哲学总是把对象看成终极的、不变的实体,而实验主义则把对象看成是不完备的、发展变化的东西,是认识的素材。因此,实验主义注意对象的未来和它的发展变化,科学的目的在于去发现变化之间的恒常关系。从这点上说,杜威反对把经验看作盲目的,主张经验必须在观念指导下活动,这就克服了传统经验论的片面性。杜威认为,实验主义是一种与科学相容的经验主义,把观念对什么事情的陈述,变为对什么活动的陈述,才产生了一种真正的经验主义,即知与行统一的经验主义。

三 工具主义的认识论

杜威的认识论是以实验主义为基础的,是关于认识的发生、认识的过程的理论。而他的全部认识论贯穿一个基本的思想,即工具主义。

杜威认为整个世界就是经验的世界。认识的真正起点是反省的经验,也就是通过反省,区分出物质与精神、主体与客体两个系列,才有了人的认识活动。这种区分完全是职能上的区分,不具有本体的含义。

杜威哲学与传统哲学的差别在于,他认为认识的对象不是形而上学的终极实在,而是经验世界或经验材料;认识不是给予的,而是发现的。杜威认为,认识的对象是经验材料,是在活动中发现的,认识的任务是揭示事物的秩序条理,而不是事物性质。性质通常与本体相联系,而秩序条理是关于关系、界说、何时何地的描述。关于心理的或精神的描述,他称为意义条理。秩序条理与意义条理是经验的两种职能上的分别。

杜威关于认识是一个过程的理论,是他的认识论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杜威认为,认识的思维过程分五个步骤:疑问、问题、假设、推理、实验。思起于疑,有忧才有虑,忧者,指人陷入困惑不解、困难重重的境地,原有的行为方式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于是人才思、才虑,才去想办法摆脱困境。当人陷入困境时,最急的是找出问题来,这是认识的第二步。这一步很重要,只有把问题找准,才能为解决问题开辟道路。问题找错了,则一切努力都白费。第三步是提出种种假设,面对同一问题,人们可以提出各种解决问题的假设或方案。人的经验、知识、学问越丰富,能力越强,提出的方案可能越切合实际。第四步是推理,也称思想实验,就是先在头脑中,对每一方案从逻辑到实验进行推演,把可能产生的结果推导出来,加以比较,最终选出一个最佳方案。第五步是将选定的方案放到实践中付诸实施,通过实践验证其价值,如能获得成功,即证明选定的方案是正确的。否则,是错误的。

杜威关于思维的五步法,其顺序并非固定不变,要依具体情况而定。但是,这五步法表明:思维过程也是一个行为过程,两者是协调统一的;假设在思维过程中也是一个重要环节;杜威的思维过程的五步法也适用于科学发现的逻辑。

工具主义的真理观是杜威最具特色的真理观。杜威的工具主义的提出是以哲学态度的改变为前提的。杜威主张,任何理论都是假设。杜威的假设与工具是在同一意义上使用的。人们作出假设,也是把它作为应付环境的工具。既然工具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因此真假均不是判断的特性。工具往往是有效的或无效的,适当的或不适当的,经济的或浪费的。它们是工具,它们的价值不在它们本身,而在于它们所造就的结果中显现出来的功效。这种工具主义理论最初是由詹姆斯提出的,而杜威则加以发展和系统化。如果说杜威与詹姆斯有差别的话,那就是詹姆斯的实用主义重在真理,杜威的工具主义重在工具。杜威通过工具主义理论,强调这种理论的实验主义基础,用重视效果的“公众的和客观的条件”和“集体理智”代替了詹姆斯的带有伦理色彩的个人的效果观。

总之,杜威集实用主义之大成,把实用主义发展到了顶峰。由于杜威的逝世,实用主义哲学一度走向低谷,但在20世纪下半叶,新实用主义的兴起,使实用主义有重新复兴的希望,或者说是在新的条件下进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