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爱你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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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们不计较,是你们心胸开阔。上次的事,我到现在都觉得对不住你们呢。高俊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你们千万别总是记在心里,我和明基都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两个孩子不是好好的嘛。”苏明明连忙宽慰张琼,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连忙问道,“你们俩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吵架了吧?”

“吵架?我现在都懒得跟他吵架了。我看呀,这人的成熟度跟年龄并不成正比。老高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玩起摄影,什么都忘了。你看看,天天搞他那些照片,烦死了。”张琼以前就在明明面前抱怨过高俊,所以今天也无所顾忌地继续抱怨,“我想我们俩离婚是迟早的事了。”

“离婚?可别瞎说。这离婚可是大事,不是闹着玩的,可别总挂在嘴边。”苏明明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非常反感离婚,“我看你们家高俊挺好的呀,老实,本分,乐于助人……他有好多优点我都说不完呢。”

“算了吧,这些有什么用处呀!我们都来加拿大四年了,还是租房子住,我的同学现在在国内都有好几套房子了,我都不知道我们要租房住到什么时候呀。”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也别太着急。再说,你们离婚也要为苗苗想一想呀,孩子是无辜的。”

“要不是为了孩子,恐怕我们早就离婚了。”张琼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将这口气吐出了,似乎要吐出千年的怨气和压力。

“我看你最近也不来教会了,你还是周末来教会吧。现在周日有专门的家庭关系辅导课,挺好的,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哦,我、我有空一定会去的。”张琼怕明明看出自己当初加入教会纯粹是为了苗苗能够上这所学校,支支吾吾地回应着。

苏明明察觉出张琼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去教会的,这种情况她见得太多了,于是转了话题说道:“我这儿有几张关于如何处理夫妻关系讲座的CD,等会儿你拿回去听听吧。”

张琼应付地“嗯”了一声。

门外有人按门铃。贝蒂自觉地跑去开门:“是高俊叔叔,叔叔好!”

“好,好。苗苗怎么样?”高俊无法掩盖内心的慌张,急忙问道。

“爸爸,我没事儿。”说话间,苗苗单脚挪着已经从客厅跳到高俊的面前。

“你别动,让爸爸看看。”看到女儿打着白色石膏的小腿,高俊一阵心疼。

明明已经擦干净了手,走出厨房迎接高俊,于是又把讲给张琼的话说了一遍。“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自从上次深林遇难,高俊总觉得亏欠女儿,生怕女儿再次出事。听了明明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你来了,就在客厅陪这两个小家伙弹钢琴吧,饭菜很快就好。”这时,张琼湿着手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冷冷地站在客厅。

四菜一汤很快在两个女人手中诞生了。两荤两素,色香味俱全,有经典的台湾卤肉和麻油鸡,也有张琼拿手的冬菇炒上海青和凉拌皮蛋豆腐。在加拿大的中国移民中有一句广为人知的俗语:“在加拿大,男人看体力,女人看厨艺。”因为在加拿大人工费用和餐馆消费普遍比中国高,于是家里男人担起了家中修剪草坪整理屋顶之类的体力活,而在国内不会做饭的女人也被迫钻进厨房研究起厨艺了。苏明明和张琼本身就是手巧之妇,两家又经常在一起聚餐,这些小菜自然不在话下。

两个孩子三个大人围坐在餐桌旁,嬉笑欢快地享受着晚餐。

用餐后,时候已经不早。张琼夫妇再三感谢明明的招待后起身告别。临走,明明匆匆地跑进书房,拿了两张CD塞给张琼,CD上面写着“在神的恩典下,如何共建夫妻美好生活”,然后轻声地叮嘱她一定记得听听。

自从上次苗苗深林出事,张琼就开始跟高俊分床睡了。张琼跟女儿苗苗一起睡主卧室,高俊睡苗苗的小房间,然后欺骗苗苗说“妈咪受不了爸爸的呼噜声”。苗苗信以为真,学着高俊打鼾时的样子咯咯地笑。

高俊,典型的弄堂里出来的上海男人,炒菜、缝补衣服样样都会。现在家庭有困难,自然是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候。于是,高俊跟厂里请了假,每天在家里照顾女儿买菜做饭。张琼只需要在下班前给家里去个电话:“我准备回家了。”到家时,就一定会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眼前。于是,这个家庭出现了少有的三个人共进晚餐的画面。

每个周四晚上高苗苗都有一堂美术课,上课地点离他们的住所很近,开车仅需十五分钟。因为工作的关系,高俊从来没有机会接送女儿上下课。现在是时候服务家庭了。吃完晚饭,高俊赶紧背着女儿冲下楼,开车送苗苗上课。上课的女老师——一位将发髻盘得高高的,脸上有对很好看的酒窝的年轻中国姑娘——第一次见到高俊,连忙上前热情地跟高俊打招呼说:“一直都听苗苗说起爸爸,说爸爸如何英俊,如何擅长摄影,今天才见到,果真如此。”

高俊费力地挤出笑容,不好意思地点头表示歉意。老师的赞许却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高俊的脸上,他感觉满脸火辣辣地红,内心是无限的愧疚难言。教室门外的高俊,坐在长椅上目光呆滞,陷入沉思,来加拿大前的那一夜,那个梦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猛烈地敲打他的太阳穴,敲得他快要炸裂。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高俊来加拿大已经四年多了。他多么想能够陪陪女儿,默默目送女儿上学;他多么想可以和妻子享受春日的阳光,冬日的白雪;他多么想关怀远在中国的父母,给他们捶捶背揉揉腿。可是,这些他都没有做到。他感觉自己犹如一个罪人,一个行尸走肉的罪人。

高俊一下子变老了。

“爸比,你看我画的。”苗苗高高兴兴地单腿点地跑到高俊的面前。四十五分钟的美术课已经结束,今天女儿的作品是一幅水彩画,绿油油的草原上,盛开着几朵淡黄的野花,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向花丛。高俊欣赏着女儿的画,内心上下翻滚。

家里,张琼麻利地收拾好厨房,解下身上的围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一个人享受这份安静。此时,这份安静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她感觉女儿就躺在卧室的床上,而高俊就坐在客厅的写字台旁摆弄他的照片。张琼闭上眼睛,扭动了一下脖子,让自己彻底地放松下来。一低头,她看到茶几上前几天苏明明送给她的那两张CD。张琼弯腰拿起CD,顺手放进茶几上的播放机里。一个温柔的女子的声音飘荡出来:

“夫妻最常起冲突的原因是什么?不沟通、对方老是跟你唱反调、两个人消费观念不同等等。我们只有借助神的力量,给你智慧,按着神的心意,处理每一个冲突……”

啪!张琼关掉了播放机。自己一直努力做个好妻子,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忙前忙后,又要工作又要负责孩子的学习?自己没有苏明明命好,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衣食住行都不用愁,才有闲工夫去教会听这些无聊的说教。她如果跟自己一样每天上班,还要接送孩子上学,怎么可能有现在如此平和的心跳,听这些闲得无聊的东西?张琼一边心里念叨着,一边起身继续整理卧室里的东西。

卧室的墙壁上挂了一张照片,那是苗苗一岁的时候,他们在街角的照相馆里照的全家福。高俊抱着苗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琼突然有一种回家的冲动,这个她和高俊曾经梦想的国度没有帮助他们实现梦想,那么自己的国家是否可以给他们一伤安逸的生活?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到哪里都需要努力,到哪里他们都会遇到问题。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是很骨感。张琼已经没有五年前那股热血,摆在眼前的是一堆堆棘手而现实的问题,需要她来处理,她顾不上这些白日梦。比方说,现在丈夫回到家,几乎跟她说不上几句话;比方说,他们同班同学王涛已经在上海买了个大别墅,可是他们现在还是每个月交房租;再比方说,前天,儿时的小伙伴李丽娟打电话过来,说是全家准备移民到加拿大,准备下个月先来多伦多考察考察。

1.13 幸福婚姻

张琼最害怕国内的亲戚朋友来加拿大。在加拿大,山高水远的,家里什么情况,国内的朋友也不知道,反倒引来羡慕的目光。“哎哟,这下你们家苗苗的上学问题可解决了。”“加拿大福利多好呀,养老不用愁了。”可是,事实上自己已经把专业丢了,丈夫当了四年流水线上的工人,都是快到四十的人了,还租着一个不到80平方米的房子住。张琼一想到这里,一口气一下子堵在胸口,让她心率加快,双颊发热。

十月初的多伦多,凉爽的秋风吹过,枫叶飞离了树枝,像一只只蝴蝶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告知大地寒冷的冬季即将来临。所有一切都变黄了,草地、树木,包括人的心都变黄了。

李丽娟如期抵达多伦多。张琼到多伦多帕尔森国际机场迎接。

看着李丽娟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出到达大厅,张琼不禁好奇地问道:“哎,你们家老赵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哦,他工作忙。有个项目赶着要交工,来不了啦。没有他,我一个人出来旅游倒也自在。”李丽娟捋了捋卷曲的大波浪长发。

“真漂亮,这种发型只有在国内能做。”张琼欣赏着丽娟的长发羡慕地说。

“好看吧,来加拿大前,我特地做的。”丽娟亲热地搂着张琼,脸上荡漾着得意的笑。

“好看,好看。”

李丽娟,黑黑的眼眸,白皙的皮肤,微黄的牙齿,卷曲的长发,比五年前张琼离开上海的时候体形略显富态。在接过李丽娟行李的时候,张琼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和她一个弄堂里长大的发小。显然,她现在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张琼心里羡慕,因为丽娟胳膊上挎着一个最新款的普拉达黑色手提包。

应李丽娟要求,张琼给她订了离她家不远的一家假日酒店。李丽娟此次多伦多之行计划安排一周,主要任务是视察多伦多的中学情况,为儿子选择合适的学校。在来多伦多之前,丽娟已经做足了功课,向中介公司了解了一些学校的情况。现在,李丽娟慵懒地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罗列着学校名单的纸条递给张琼。

“哦,这么多呀,这些都要看吗?”张琼一脸疑惑。

“那也未必,你先看看,帮我挑挑,选几家你认为比较好的学校吧。这几天麻烦你了。”丽娟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张琼身旁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去,”张琼用肩膀顶了一下丽娟,“你跟我客套什么呀?我已经跟公司请了假,这几天特地陪你在多伦多逛逛。我也难得有朋友来看我,也算给我自己放个假。”然后,张琼站起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寒酸的手提包,继续对丽娟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早点儿休息吧,你的酒店提供早餐,明天上午10点钟我来接你。我先带你在市区逛一逛,顺便看看市中心的学校。”

“你明天也一早来吧,陪我吃个早餐,不就是多付一伤早餐的钱嘛。陪我多说说话,我们有五年没见面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张琼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了。于是,两人约定明天一早8点30分在一楼的餐厅碰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琼如约抵达酒店一楼西餐厅。丽娟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张琼了。

“多伦多假日酒店的早餐比国内的差多了,就这么几样。早知道,我就让你帮我订更好的酒店了。”丽娟用叉子拨拉着盘子里的色拉,噘起嘴巴,一脸不满意的神情。

“丽娟,你现在怎么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五年前我离开中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张琼想起五年前丽娟送别她的情景。身穿一件发白的牛仔裤、土黄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送给张琼的礼品盒,里面是一本相册。李丽娟花掉了一个月的工资,邀请张琼和她一起拍了一套艺术照,留下她们美好的记忆。“不是我提醒你,你家老赵再怎么能挣钱,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呀。这个酒店已经不错了,很多从中国来的人都住在朋友家里。多伦多消费可比中国高多了。”

“琼,我、我……”丽娟欲言又止,一双明亮的眼睛泪光盈盈。

“怎么了,丽娟?哟,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了,你别介意,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你开心,就当我没有说过。”看到丽娟委屈的神情,张琼一下子慌了。

“琼,不是,不是你的话。”丽娟抽了一下鼻子,硬是把快要掉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实话跟你说吧,琼,我心里憋屈。”

“怎么了?”张琼意识到丽娟的不愉快跟自己没有关系便追问道。

“琼,我真羡慕你,有高俊这么好的丈夫一直陪着你。我们家那个该死的,我在家里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他还不满意,在外面给我养了一个小三。”话语间,张琼似乎可以听到丽娟咬牙的咯吱声。

“别瞎说,我看你们家老赵挺老实的。这种事儿你要有证据。”张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慰。

“证据!那个小三都光明正大地快把我挤出家门了。”丽娟憋回去的眼泪再也没有办法藏匿了,刷地一下子溢出眼眶,和眼影交汇,变成两道墨汁在她雪白的脸上画出两道沟壑。

“是吗?你见过那个小三?”张琼赶紧递给丽娟一打纸巾。

“现在的‘80后’可真不要脸,三天两头地在博客里晒幸福,一会儿说这个包包是干爹给她买的,一会儿说那个项链是干爹给她买的。”丽娟擦干了眼泪,“她干爹就是老赵。你说这个老色鬼,自己儿子都多大了,还给他认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姐姐。”

“你确定是老赵吗?”

“我在老赵的手机里看到他们的照片和短信了。你说我还能自欺欺人吗?”

张琼没有作声,她也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