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雪，初梅

今天立春，起来就感觉到温度的反差，一年之计和一日之计的话从小就耳熟能详，时间的流逝却难用行动证明这两句话给予的提醒。清晨，玻璃上有一层蒙蒙的雾气，盆梅上的枝又开了几朵如雪花般的梅。春的黎明似乎比冬天要早，几朵梅花亦如天涯带来的讯息，如歌的行板洞穿时间的长廊。一丝粉蕊却飘不到你的眉心，冰雪情怀攀附你的骨骼，到今天从深寒里走出，抬眼间便是明月清风。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一方斗室中，这盆梅是守护的春天，白到极限的花瓣沾了雪的冷，却没有凉意在心头升起。想象梅园千万朵的壮观，那一片香海用它的雪色构筑十年冬天，二月的风牵扯过缠绵的相思，零落的花瓣夹在青春的扉页，把半生等待走成天涯的绝唱。可以擦去玻璃上的雾，却弹不去鬓角的霜，当这年的秋风伤及萌发的芽，我怕那朵绽开的梅瓣有鲜红的血从心脏喷涌，染透你肩头飘扬的围巾。

隔着天南地北，蓄满已久的思念终于从花心溢出，弱弱的花蕊试探春天的温度。梅园前巨大的太湖石伫立在必经的路口，风，梳理不了你蓬乱的发，在春天逼近的前夜翻开那页书中残留的青春，不知道今夜的暗香盈了谁的衣袖！

江南梅多，红梅、绿梅、蜡梅，在几场清霜浅雪后就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而我独喜白梅那份纯洁的模样，素色的瓣清瘦无味，花色却有了雪的圣洁。南方的冬天很少像今年这样，几场像模像样的雪把冬青香樟上铺满了白，清晨在梅园深处寻找踏雪寻梅的雅趣，无奈满树的花苞只以含羞的表情躲在纵横的枝丫间。失望从心头隐隐升起，也只有案头的白梅在晨起的时分给了我深深的安慰。那份冷傲像极了青春的秉性，也像挂在枝头的雪花，天暖之后就被阳光融化。花盆里堆积一层薄薄的花瓣，几支嫩叶探头后，短暂的花期就埋葬在冬天的记忆里，更谈不上有几粒梅子结在枝头。而它终究带来春天，让那些令人心灰意冷的萧瑟远离今天的视线。此时，它就在身后陪着我，阳光透过窗子显得更加耀眼，陶盆、落梅、虬枝上的花给人生留下的空间潜藏了等待的含义，带着一生尘烟更难以和白梅媲美。也许它正如世人所说：“好花无色，真水无香。”这倒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人生百象：“好女如莲，”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而浓妆艳抹的妖娆只属于风月场中谋生的需求。有些女子如梅，无论在什么逆境下都能保持一份清绝的品格。

在这个春冬的交替间赏梅，岁月如提衣涉水的浅溪湿了跋涉的衣角，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到春天的路，期待的未来已经在脚下延伸。如果如常人所说“文学表现不一定要合逻辑”，那么生活的逻辑和世俗的成分到底能改变我们什么？和宿命一刀两断。曾经吟哦的诗句在嘴嚼的回味中有了不同的感受，年轻的我们走到中年有多少含泪的故事能笑着说起。走出冬天的寒冷感受满目春光，季节流转紧随生老病死的定律，花开花谢也就如人生的定局，沧桑的痛，在和后人说起的时候，我们都用淡定的表情娓娓道来。琴棋书画、锅碗瓢盆，代替我们浪漫情怀的是岁月枯荣，更是生命轮替中一种情操的承接。

感谢年轻时生命中那场遇见，才懂得生命本质中隐藏的自私和人性中的弱点会添加坎坷和变数。枯瘦的梅枝绽放春天的希望，葱郁的生命也不会万古长青，当你发现悲伤和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时，青春痘留下的痕迹早被皱纹掩埋。感情的细胞和植物一样在裂变，有的是成长，有的是枯萎。或者感情世界也如那株病梅上的疤节，给人赏心悦目的同时，所有的伤都包藏在狰狞的里面。荒唐和执拗颠覆本来应有的幸福，拿起理智的剪刀修剪生病的枝条，还生命一场真正的清白。当刻骨的爱情成为过眼云烟，滚滚红尘中虚掷的光阴可否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一生。

看着这盆梅花，犹如春天涌进了室内，枝丫上冒出的翡绿已是春天的妆，软叶流碧，有些倔强还在立春后挣扎，用沉默承当一季的盼望。冬去春来的夜，用惦记的目光烘托红尘的痛，更希望最爱的梅折在丰腴的掌中。乍暖还寒时候，一夜寒天里的强颜欢笑还有那年的花开锦绣，若如你来，请携着共同的记忆拥抱春天，看手中的一支长笛，在花雨下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