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秋 战国的间谍活动(11)
公元前310年,惶惶不可终日的张仪为躲避秦武王的报复,对秦武王说:“为大王考虑,山东六国有变乱,才便于大王多夺取土地。我听说齐王恨我。我所在的地方,齐国必然要加以讨伐。所以我请求到魏国去。这样齐国必然讨伐魏国。齐、魏打起来了,大王可以乘机伐魏、入三川,挟周王室之威,获得周室的天下图籍、祭器,成帝王之业。”秦武王认为这话不错,也乐得张仪离开秦国。就派兵车三十辆送张仪到魏国。魏国接受张仪当了相国,果然受到了齐国征讨。魏王十分惊恐,张仪对魏襄王说:“大王不要害怕,我可以让齐国罢兵。”张仪派他的舍人冯喜到楚国,借楚国人为使到齐国。楚使对齐王说:“大王听张仪的话来取悦秦国太过分了。”齐王大惑不解:“我非常痛恨张仪,正因为恨张仪,所以才讨伐魏国,怎么能叫听张仪的呢?”楚使说:“张仪离开秦国,是与秦王商量好的计谋,让大王攻魏,秦国乘机夺取三川。现在大王果真伐魏,将使国内疲惫不堪,并且得罪了盟国。使张仪在秦王面前更有威信了。”齐王听了这话,就率兵回国了。
张仪为魏国退了齐兵,受到了魏王的感谢。不久张仪死于魏国。一代大间谍纵横列国,搅动政局,终于结束了其波澜壮阔的一生。
综观张仪的一生,我们可以看到正如前面讲的,是一个政治家从事间谍活动的一生,也是一个具有政治家眼光的间谍的一生。他的成功得力于其对当时的列国政治、经济、军事状况深刻了解和丰富的知识。在此基础上,他把政略、战略、外交与秘密谍报活动紧密地结合起来,使用得恰到好处。张仪在列国游说中主要利用了如下几条:
1.诱之以利,对各国君主进行游说时,主要从利害关系上进行劝诱,并许以空头支票。
2.利用矛盾,张仪对山东六国之间的矛盾洞若观火,这为他拆散“合纵”创造了条件。从根本上讲六国之间的固有矛盾是张仪能成功的重要客观因素。
3.远交近攻的战略。远交近攻的战略是秦国在统一六国过程中遵循的不变之策。张仪对距秦近的国家以秦兵相威胁;对距秦国远的国家则以拆散“合纵”,形成连横之势相威胁,然后各个击破。
4.张仪在魏、在楚的间谍活动,典型地表观了一个国家派间谍于内,并以实力相威胁,内外结合,迫使他国改变外交政策的手法。这种以间谍作为政治代理人的使用手法,可以收到比一般使用间谍大得多的效果。
张仪的活动在当时就引起纷纷议论。秦惠文王死后,攻击张仪的人就说他“反复无常,不守信用”。千百年后的今天,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客观地评价张仪的一生,应该说他的活动使秦国力量更加强大,并加速了秦国削平诸侯,统一中国的步伐。张仪此人的事迹十分复杂,司马迁在写张仪传时又使其事迹中混入了不少战国游说之士的说辞。对这样一位在中国间谍史上留下足迹的人,本节只是介绍其大略,并做一初步分析。进一步的研究则有待于后来者。
第九节 蛇足
公元前323年,楚国军队在柱国(官名)昭阳率领下攻打魏国,大破魏军于襄陵,夺取了八邑之地。昭阳率军乘胜转攻齐国。齐王食不甘味。
游说之士陈轸正好为秦国出使齐国。齐王向他讨教对付楚军之策。陈轸自信地说:“大王放心,让我去退楚兵。”
陈轸到楚军中求见昭阳。昭阳对这位名震列国的说客不敢怠慢,马上接见。陈轸对昭阳说:“我想听听楚国的法度,对击败敌军杀其将领的人,有什么奖赏?”昭阳说:“这样的人可以当上柱国的官,封上爵执圭(爵位)。”陈轸问:“还有比这更高的官爵吗?”昭阳答:“令尹。”陈轸说:“您已经当上了令尹。这是贵国的最高官职。请允许我打个比方。有人给他的门客一杯酒。门客们议论道:‘几个人共饮一杯酒,不能都喝得到。我们在地上画蛇,先画成蛇的人独饮此酒。’一个人很快画完了,并举起酒杯说:‘我还能给蛇添上足。’此人正在添足之际,另一位画好蛇的人把酒夺去喝了,并对他说:‘蛇本无足,您给画上了足,就不是蛇了。’您现在楚国为相,率军破魏军杀其大将,功劳显赫,但职位却不可再高了。如今又移兵攻齐,如果打胜了,官爵不过如此,如果打败了,身死爵夺,对楚国也是个损失。这就与画蛇添足一样了。不如率军回国,齐国必定感恩戴德。这才是功成而不败之道呵!”昭阳说:“好!”就下令撤军了。
陈轸进行反间时,利用敌方将领私利来打动对方。这种办法之成功,需要先对敌军将领在本国的地位、社会关系、政治靠山、与君主的关系等方面有深入了解,才能打中要害。由于陈轸对各国间的关系研究得透彻,对各国内部君臣间、大臣间的关系了如指掌,所以几乎无往不利。
从类似的事例中,我们可以看到战国之际,对将领的监视并不严密,将领在率军出征时临机而断的主动性很大,甚至有较大随意性,这也是陈轸游说能得逞的原因之一。
第十节 陈轸避祸
游说之士不仅在列国间摇唇鼓舌,就是在一国之内也相互攻击,费尽心力。
上节中提到的陈轸,曾与张仪一起在秦惠文王那儿效力。张仪很嫉妒陈轸,怕他夺取秦国大权,就在秦王面前说:“陈轸往来于秦、楚之间。作为国家使节,陈轸却挑唆楚国对秦国不友好,从中抬高自己的地位。此人为自己算计得很好,为大王打算却很糟。如果他一旦离秦而奔楚,楚王能不奉为上宾吗?”这支冷箭一放,秦王当然不高兴,不过他倒是直截了当地去问陈轸:“听说您将离秦而到楚国去,可有此事?”陈轸痛快地说:“对。”秦王怒形于色:“张仪的话果真不错!”陈轸说:“不光张仪知道,这也是路人皆知的事。昔日伍子胥忠于其君,诸侯争着要其为臣。曾参孝于其母,天下人都想以其为子。如今陈轸如果不忠于其君,楚国凭什么认其为忠臣呢?忠于其君而被弃置一旁,陈轸不到楚国去又当如何呢?”秦王听了这段坦诚剖白,继续给其以信任、厚待。
对待离间之计,首先不能盲目听信一面之词,要对攻击某人的话进行分析;其次要听本人的申辩;最后对于受到攻击的人来说,坦率地表明心迹是最好的申辩。
秦王对陈轸的怀疑虽然冰释,但由于张仪为相,陈轸在秦国毕竟不得志。于是他就真的到了楚国。
公元前317年,秦将樗里疾率军大败韩、魏、赵三国之师于修鱼(今河南原阳西南),韩将鲠、申差被俘,韩国形势危急。韩相公仲对韩王说:“不能再指望盟国了。当今秦国早有伐楚之意。大王不如通过张仪与秦国求和,献名城一座给秦国。同时准备好军队,与秦国一起伐楚,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韩王连连称赞:“好!好!”当下准备派兵护送公仲到秦国求和。
消息传到楚怀王耳朵里,这位让张仪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昏君吓坏了,急召陈轸来商议。陈轸说:“秦国早有伐楚之意。现在又得到了韩国名城和韩军相助,此乃秦国日夜祈祷之机,今天终于到了。楚国必将遭伐。大王如能听我的,就在国内进行动员,声言发兵救韩。让道路上充斥战车,让送信的使者川流不息地到韩国去,使韩王相信楚国会来救他。这样即便韩国不听我们的,韩王也定会感恩戴德。出兵伐楚时,就不会一心一意随秦军而动。秦、韩同床异梦,兵虽至,楚国也不会有太大损失。韩国如能听我的话不与秦讲和,秦必更加恨韩。韩、楚联合,韩国就对秦国有不敬之心。这样就可以利用秦、韩两国之不和,使楚国免于灾祸。”对这番言论,楚怀王只有佩服的份儿,马上下令按陈轸的计策办。
楚国上下进行动员,国内一时充满了战争气氛。兵车排满道路,到韩国送信的使节络绎不绝。使臣到韩国对韩王说:“敝国虽小,但已尽发精锐,不惜与韩国共存亡!”韩王听信了使臣的话,下令停止公仲的秦国之行。公仲说:“使不得,眼下以大兵压境的是秦国,以虚张声势援救我的是楚国。大王仗楚国之虚名,轻易与强秦绝交,必将贻笑天下。况且韩、楚非兄弟之国,又非早有伐秦约定。秦、韩已成伐楚之势,楚王才答应救韩。这必是陈轸之计。大王已派人至秦讲和,现在又阻止我去,这是欺骗秦国。欺骗强秦而轻信楚国谋臣,大王必定后悔!”韩王听不进去,与秦国断绝了关系。
秦王大怒,增兵伐韩。秦、韩两军大战时,望眼欲穿的楚国援兵却迟迟不出。公元前315年,秦军拿下了韩国的石章。公元前314年,秦军又大败韩军于岸门。韩国不得不屈膝求和,并派太子仓为人质到秦国去。公元前312年,韩军助秦攻楚,总算报了受骗上当之仇。
陈轸搞的假情报制造活动和孙膑的“增兵减灶”有共同之处,都是用假象来迷惑敌人。不同的是孙膑是在一次战役中迷惑敌人,陈轸则是从整个国家外交、军事战略势态上制造假情报迷惑敌人。其制造假情报规模之大已到了举国动员的程度,使整个国家都显示出一种虚假的战略态势,难怪韩王要大上其当了。
假情报起着迷惑敌人,使之做出有利于我的判断和行动的重要作用。从战术到战略上都需要以这种手段来配合真正战术、战略意图的实现。但是在战略上运用、制造假情报更为重要,有时甚至对局势转变起着很大作用。孙子曰:“上兵伐谋”,又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战略假情报的散布,起着在战前就争取战略优势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讲,散布、制造假情报,对假情报的判别,是双方战略交锋的序幕,双方在这一阶段相互猜测、试探,进行着看不见的斗智,夺取战略优势于无形。
陈轸对楚怀王进行的战略形势分析,为我们展示了制造战略假情报的必要条件。那就是:
1.对战略形势的深刻分析。只有对形势有高屋建瓴的深入分析,才能有的放矢地去制造假情报。
2.对敌人或潜在敌人的战略态势、领导人心理做深入分析。陈轸对韩王的想法分析是十分准确的。
3.假情报从内容到形式要恰到好处。需要从不同方面、不同层次去综合制造战略假情报,才能形成一个国家完整的虚假战略态势。楚国在陈轸指导下,有行动(兵车出动,举国动员),有外交言辞,这才深深打动了韩王。
第十一节 又一位说客
公元前311年,秦国命樗里疾率兵攻打卫国之蒲(今河南长垣)。
樗里疾是秦惠文王的异母弟弟,为人多智,在秦国有“智囊”之美称。樗里疾带大军压境,吓坏了卫国守城官员。他赶紧请了胡衍做说客,去劝樗里疾退兵。
胡衍对樗里疾说:“您攻打蒲,是为秦国,还是为魏国?为魏国而攻蒲就对了,为秦国则没有好处。卫国之所以还能作为一个国家存在,就因有蒲在。蒲地一失,卫国必为魏所吞。魏国强大了,秦国西河之外必危。秦王看您做了这件于魏有利,于秦有损的事,必然要怪罪您。”樗里疾说:“那怎么办才好呢?”胡衍说:“你暂停攻蒲,撤除对蒲之围。我为您去传话,定让卫君感谢您的恩德。”樗里疾点头称是。
回到城中,胡衍对守城官员说:“秦军已知守蒲卫军疲惫不堪,扬言非攻下蒲不可。但我能让秦军解蒲之围,不再攻蒲。”守城官员赶紧赠他黄金三百斤,并许诺要上奏卫君给他高官显爵。胡衍大捞一把,蒲之围也解除了。
胡衍是以比樗里疾更高一筹的战略形势分析,来打动“智囊”的。值得注意的是,张仪、胡衍一类的战国游士,在为双方游说时,利用自己在战略分析、政策分析中的长处,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有着极大的灵活性。他们在列国间的政治、外交、军事战场上,靠出售战略谋划来获利。由此可见战略情报、战略分析之重要。这类人之所以能成功,更深一层的原因就在于列国君主出兵作战时,缺乏对当时复杂的各国间战略形势的分析,因而不可能在战争指导上不受游士的影响。这些游士的成功,正填补了列国君臣宏观战略思维的真空。张仪之类的高级战略间谍能得逞其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原因。对于战略问题,在决策前进行深入、广泛的推敲、论证,是能够在敌人的间谍活动面前,减少战略失误的前提。有了科学的分析,在执行时才有为一个战略目标毫不动摇的坚定性。
对战略目标的制定要有全局性、预见性和现实可能性。胡衍对樗里疾所做的攻蒲战略后果的分析,虽然另有所图,但不失为较好的战略分析。樗里疾能听他的,也不失智者之风。
当然,这些游士之所以能左右逢源,也是由于古代信息流通不畅,甚至闭塞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