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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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黄蜂奇航(46)

“上帝,那等于是在空中刹车。我们会一下子慢下来,然后向左转。”

“你能应付吗?”

“我可以压下机头以保持速度,而且我应该可以用左脚踩右脚踏板。”

“那我们就试试吧。”

卡伦缓缓地让机头沉了下去,然后用左脚踩住了右边的踏板。“好了。”

哈罗德打开舱门。飞机一下子被吹向了左边。卡伦踩住右脚踏板,但他们依然在向左偏。她将操控杆推向右边,飞机倾斜了,但依然向左转过去。“不行,我控制不住!”她喊道。

哈罗德马上关上了舱门。“如果我把窗户打碎的话,门的阻力应该能减少一半。”他说。他拿出口袋里的扳手。这些窗户用的是一种叫赛璐珞的材质,比玻璃要坚硬很多,但他知道,它不是抗打击的——两天前他还打破了后窗。他向后举起右手,重重地砸在那扇窗户上。赛璐珞被砸成了碎片。他把窗户框里上残留的碎片扔了出去。

“准备好再来一次了吗?”

“等一下——我们得提高空速。”她推开了节流阀,然后又把升降舵控制杆往前推了一英寸,“好了。”

哈罗德打开了舱门。

飞机又开始向左转,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快了。卡伦成功地用方向舵稳住了飞机。

哈罗德跪在椅子上,把头伸了出去。他看到水管子的那一头正在油箱盖附近飞舞。他用右肩顶着舱门,以免它关上,伸出右臂抓住那根水管。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它放进加油口里了。他看得到开着的油箱盖,却看不到加油口。他抓住水管,想把它伸进加油口里,但因为飞机在颠簸,那段水管子在他手中来回乱动,很难对准加油口。这就像是在飓风中认一根针一样。他尝试了几分钟,但怎么都放不进去,而且他已经感到自己的手要冻成冰块了。

卡伦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把手缩了回来,关上了舱门。

“我们又在下降了。”她说,“我们得爬上去。”她拉回了操控杆。

他对着手吹着热气,“这样不行。”他说,“放不进去。我必须得拿着水管的那头往里放。”

“怎么拿?”

他想了一会儿。“估计伸出一只脚去,就能够得着了。”

“哦,上帝。”

“高度够了就告诉我一下。”

几分钟之后,她说:“可以了,但我一拍你肩膀,你就得马上关舱门。”

哈罗德脸朝后,左腿跪在座椅上,右脚伸出舱门,踏在了加固机翼的外包布上。他左手抓着安全带,探出身子想够到水管的末端,最后终于成功了。然后他又向外探了一些,想把水管插进进油口里。

大黄蜂飞进了一个气窝。飞机颠簸起来。哈罗德失去了平衡,右脚差点从机翼上掉下来。他一手握牢安全带,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水管,想站直身子。就在这时,管子在机舱里的那端脱了绳。哈罗德无意识地松了手,气流把那根管子卷走了。

哈罗德吓得浑身发抖,钻回了机舱。

“怎么回事?”她说,“我没看见!”

他有一刻几乎什么也说不出。“我把水管子弄掉了。”

“哦,不。”

“我们快没油了。”哈罗德又看了一下刻度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必须要站在外面把油倒进油箱里。这需要两只手——我一只手肯定举不起四加仑的油桶。太重了。”

“但你怎么保持平衡啊?”

“你得用左手抓住我的皮带。”卡伦很有力气,但他不知道如果他要摔倒,她能不能抓得住他。但没有别的选择了。

“可这样的话我就没法控制操控杆了。”

“那我们只能期望飞机可以自己飞了。”

“那我们就再升高一点吧。”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陆地。

卡伦说:“你先暖暖手。把手放我大衣里面捂一会儿。”

他转过身去,跪在椅子上,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她里面穿了一件轻薄的夏季运动衫。

“伸到运动衫里面吧。我身上很热。我不介意。”

他碰到她时,她敏感地抖了一下。

飞机还在上升,他一直把手放在那儿。突然间,引擎的声音断了。“没油了。”卡伦说。

过了一会儿,引擎又响了起来,但他知道她是对的。“开始吧。”他说。

她控制住飞机的方向。哈罗德打开油桶的盖子,虽然风很大,但汽油的味道还是在机舱里弥漫开来。

引擎再次失火,开始颤抖起来。

哈罗德拎起油桶。卡伦拉住了他的腰带。“我抓着你呢,”她说,“别担心。”

他打开舱门,伸出右脚,把那个油桶放在了座位上。然后他又踏出了左脚,站在机翼上身子探到机舱里。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

他拎起油桶,直直地站在机翼上。他做了一个不明智的决定:往下面望了一眼,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油桶差点掉下去。他闭上双眼,咽了一口吐沫,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睁开了双眼,提醒自己不要再往下看。他趴到注油口前。皮带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腹部。他举起油桶。

飞机不停地在颠簸,很难准确地把油倒进油箱里。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把握了节奏。他前后晃动着,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了卡伦。

引擎断断续续地失火了几秒钟,接着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太想马上回到机舱里了,可他们需要足够的油才能顺利降落。汽油像蜂蜜一样黏稠,流得很慢,有些随着风飞到了空气里,有些则洒在入口处溅了出去,不过大部分还是成功地流进了油箱。

油桶终于空了。他把它扔在了风中,然后满心庆幸地用左手抓住舱门的门框,小心翼翼地回到机舱里,关上了舱门。

“看!”卡伦指着前面叫道。

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轮廓。陆地出现了。

“哈里路亚。”他轻声说。

“祈祷那就是英国吧,”卡伦说,“我不知道我们的方向偏了多少。”

过了好长时间,那块黑色的形状终于清晰了,演化为一片海滩,一个港口小镇,一片无垠的田地,以及绵延起伏的山川。

“我们下降一点看看。”卡伦说。

他们降到了2000英尺的高度,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小镇的形状。

“很难说这里是法国还是英国,”哈罗德说,“我都没去过。”

“我去过巴黎和伦敦,但都不是这样。”

哈罗德检查了一下油箱的刻度表。“无论如何,我们都得马上着陆了。”

“但我们得确定这里不是我们敌人的领地。”

哈罗德抬头向上望,看到了两架飞机。“很快就能知道了,”他说,“你看上面。”

他们望着头顶那两架从南边快速飞来的飞机。它们离近之后,哈罗德盯着它们的翅膀,寻找着特殊的标记。会不会有德国的十字标呢?难道这一切努力最终还是白费?

最终,哈罗德看到它们是英国皇家空军的喷火式战斗机。

他胜利地欢呼着:“我们成功了!”

飞机朝他们飞过来,分别飞到了他们的两侧。哈罗德看到了飞行员在盯着他们看。卡伦说:“希望他们不会把我们当成间谍,向我们开炮。”

那是非常可能的事。哈罗德拼命思考着怎么告诉皇家空军他们不是敌人。“举白旗。”他说。他脱下上衣,把它从窗户伸了出去。那件白衣服在风中舞动起来。

这办法起作用了。其中一架喷火式战斗机开到了他们前面,摇动着翅膀。卡伦说:“我想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它。但我们的油不够了。”她看了看下面的陆地。“根据烟囱的烟判断,海风是从东边吹过来的。我们可以降落在田里。”机头缓缓地沉了下去。

哈罗德紧张地看着前面那架飞机。没多久,它开始转圈,但依然还是维持着之前的高度,好像是想看看大黄蜂要做什么。也许它们认为一架大黄蜂应该对英国造不成什么影响。

卡伦降到了1000英尺的高度,向那片田野飞去。可视范围内并没有任何障碍物。她调整到逆风的方向,准备降落。哈罗德调整方向舵,让飞机保持笔直飞行。

他们离地面20英尺高时,卡伦说:“拉回节流杆。”哈罗德照做了。她微微抬起机头。从哈罗德的角度看,飞机好像马上就要着陆了,可事实上它又继续飞行了五十几码的距离,最终机轮触到了地面。

几秒钟之后,飞机慢了下来。哈罗德透过打碎的窗户望出去,看到几码之外,一个年轻人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张着嘴惊讶地盯着他们。

“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卡伦说。

哈罗德朝着那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喊道:“嗨,你好!”他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个人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星外来客一般。“至少,”他终于说话了,“这里可不是什么见鬼的[11]机场。”

尾声

哈罗德和卡伦在英国着陆24小时以后,哈罗德拍摄的桑德岛德军基地的照片就被放大后钉在了西敏寺一个大房间的墙上。照片上画了很多箭头和圈圈点点。房间里站着三名身穿RAF制服的男人,正在一边研究照片,一边低声探讨。

迪格比·霍尔带着哈罗德和卡伦走进了那个房间,关上了门。几名军官转过身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留着灰白唇须的男人说:“你好,迪格比。”

“早上好,安德鲁。”迪格比说,“这是空军副统帅安德鲁·霍格爵士。安德鲁爵士,这是达克维茨小姐和奥鲁夫森先生。”

霍格握了握卡伦的左手——她的右手还吊着绷带。“您真是一位勇敢的小姐。”他的英语说得有点含混不清,好像嘴里面含着东西。哈罗德得用力听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哪怕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都不一定敢开着大黄蜂穿越北海。”霍格加了一句。

“事实上我在起飞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么危险。”

霍格转向了哈罗德。“我和迪格比是老朋友了。他从头到尾地跟我讲述了你的壮举。你带来的信息对我们的重要性无法形容。但我现在希望你能跟我讲一讲这三部机器是怎样一起工作的。”

哈罗德集中了一下精神,回想着应该怎样用英文叙述自己看到的场景。他指着那张包含了全部三台机器的相片说:“这个大机器一直在转动,好像在扫描天空。小的机器会左右上下移动,应该是在追踪飞机。”

霍格打断了他,转向另外两个军官说:“我派了一名无线电专家今天黎明的时候乘飞机去了桑德岛上空。他接收到了2.4米波长的信号,那应该就是从那个大的芙蕾雅雷达发射出来的,还有55厘米的信号应该是那两台小机器发射出来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维尔茨堡雷达。”他转向哈罗德,“请继续。”

“那么也就是说那部大机器在探测到轰炸机后发出警告,其中一部小机器追踪轰炸机,而另一部则是跟踪他们自己派出去攻击这架轰炸机的飞机。这样可以大大地提高指挥者调配战斗机的准确度。”

霍格再次转向他的同事。“我想他是对的。你们觉得呢?”

其中一个军官说:“我还是想确定‘Himmelbett’是什么意思。”

哈罗德说:“Himmelbett?就是德语里说的那种床……”

“英语叫‘四柱床’。”霍格告诉他说,“我们听说这种雷达机器被安置在‘四柱床’系统中,但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哦!”哈罗德惊叹道,“我一直在想他们是怎样组织这一切的。现在清楚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是吗?”

“如果您是德国空军的指挥官,您有可能会把天空分成几大块,比如五英里宽20英里深,然后让每一套设备来负责一块……或者说一个‘四柱床’系统。”

“或许你是对的,”霍格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话,他们的防守几乎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了。”

“如果飞机并排飞行,也许确实如此,”哈罗德说,“但如果皇家空军的飞行员排成竖行飞行,让他们穿过同一个‘四柱床’,那么德国空军就只能跟踪一架飞机,其他的飞机能穿过防线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

霍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向了迪格比和其他同事,最后又将目光移回到他的身上。

“就是说让轰炸机排成一串。”哈罗德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

依然是沉默。哈罗德以为自己的英文说错了。“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哦,当然。”霍格终于说道,“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