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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渴望温饱的年轻人

像肥皂剧一样乏味的童年

南宋祥兴二年(1279年)二月初六日,看着最后一艘战船缓缓沉入海底,一个失败的男人无奈地抱着自己的小主人蹈海殉国了。自此,多灾多难的百姓们开始过起了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

面对统治者无情的压榨,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但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带领他那可怜的同胞们脱离苦海,恢复往昔的荣耀。

元朝末年,官吏贪污剥削现象愈发严重,接二连三的无情天灾更是把不堪重负的国家经济推向了崩溃边缘。史载,元统元年(1333年),京畿大雨,饥民达四十余万。二年(1334年),江浙受灾,饥民多至五十九万,至元三年(1337年),江浙又灾,饥民四十余万。至正四年(1344年)黄河连决三次,饥民遍野。

就是从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里,走出了一个叫朱元璋的人。他逐渐走上了历史舞台,开始书写自己以及同胞的命运史诗。

和大多数封建皇帝一样,为彰显其是“人中之龙”,朱元璋的降生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据《明史》记载:“母陈氏,梦神授药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余香气。及产,红光满室。自是夜数有光起,邻里望见,惊以为火,辄奔救,至则无有。比长姿貌雄杰,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

这个天命所归式的渲染显然并不是真实的历史。实际上,和历史上无数的“同行”比起来,朱元璋的童年不免黯然失色:他非但没有显赫的家世,家庭出身也实在不怎么好。

朱元璋出生在安徽濠州县(今安徽凤阳县)一个赤贫的农家,祖上交不起官府的赋税,万般无奈地过着在淮河流域居无定所、四处躲债的日子。后来,朱元璋的父亲想尽办法,终于在一个叫钟离村的地方做了佃户,朱家就从此在这片干旱又时疫肆虐的土地上扎根谋生。

由于营养不良,朱元璋小时候体弱多病,瘦得皮包骨头。朱元璋的父母十分迷信,认为只有观音菩萨才能救他一命,保佑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于是,他们把幼小的朱元璋送到了附近的皇觉寺,让朱元璋拜寺里的老僧人高彬为师。而父母的安排也为他后来的人生轨迹埋下了伏笔。

出身不好也罢,可就连朱家沿袭的家族名号都粗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史料记载,朱元璋的祖父名叫朱初一,父亲朱五四,母亲陈二娘,大哥朱重四,二哥朱重六。至于朱元璋本人,因为他排行老三,所以原名朱重八。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以至于后来就连朱元璋自己也觉得名字太过粗俗,不仅自己改名为朱元璋,还给父亲追赠了个名字叫“朱世珍”。

然而,和他那些从小就有远大志向的“同行”颇为不同的是,在朱元璋的少年时代,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在项籍见始皇车马仪仗威风凛凛而低呼“彼可取而代也”的年纪,朱元璋却安逸地坐在水牛背上,做着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放牛。

不过,对这份工作而言,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尽职的员工。为了填饱肚皮,他和几个年龄相仿的穷小子在野外把地主刘德的小牛犊宰了分食。饱餐之后,朱元璋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为了逃脱责罚,他自作聪明地将小牛的皮骨埋了,把牛尾巴插进一条石缝中,骗刘德说是小牛自己钻了山洞。很快,朱元璋就为自己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地主刘德一眼识破了朱元璋的拙劣骗术,把朱元璋吊在院落中一顿毒打。

刘德还因此事把朱元璋关进柴房不给他饭吃,想以此狠狠地惩戒一下。饥渴难耐的朱元璋翻箱倒柜,竟无意中在一个老鼠洞里发现了些五谷杂粮,就赶紧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倒进锅里煮粥来吃。后来,已经是皇帝的朱元璋回忆起这段凄惨的经历,不由得百感交集,便命宫人重做这昔日的救命粥。

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激昂的少年壮志,有的只是平淡无奇、索然无味的单调生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在凤阳那个破败的乡间,整日围绕着温饱这个实际而迫切的问题四下奔波,就这样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六个年头。也许,能吃一顿饱饭,就是朱元璋在童年时代的最大梦想。

他的少年时代凄苦伶仃,整日在饥饿、斥骂、毒打与压榨中煎熬——这些身处社会最底层的经历,绝对是他的大部分“同行”从未有过的遭遇;而正是这种“与众不同”,决定了朱元璋将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君王,而他一手建立的帝国也注定将是非比寻常的。

当然,苦难中往往孕育着奇迹。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无尽的灾难,刻骨的伤痛,残酷的社会现实,以及在死亡线上艰难求生的蹉跎岁月,无一不是磨砺他,铸造他,以及最终成就他的“功臣”。更重要的是,朱元璋的少年时代也并非只是无尽的苦难生活,在这段称不上“美好”的童年时光中,朱元璋还是得到了一份上天赐予的礼物:他结识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伙伴,如徐达、汤和、周德兴等。正是这帮昔日在凤阳乡间浪迹的穷小子们帮助后来的朱元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最终建立起大明江山的基业。

被迫表演的一场场哭戏

“天劫”一词,语出道家,说的是道家修真之人的修为道行达到一定程度,上天就会降下考验,多为天雷轰击,故曰“天劫”。度天劫者,成则一步登天,功成名就;败则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对于受劫者来说,天劫是机遇和挑战并存;而那些敢于直面挑战、把握机遇的人,往往都能成功一跃,实现人生的腾飞。

朱元璋一晃已经十七岁了。在“同行”们的事业起步之年,他依然待在凤阳那个破败的乡下,依然优哉游哉地过着那并不幸福的“肥皂剧”生活,对未来的一切浑然不觉,就更别提作为一个开国者的职业觉悟了。然而,上天断不会允许一个命中注定要雄起的人继续消沉。为了“修正”朱元璋的人生轨迹,上天毫不吝啬地降下天劫——只是,这天劫不但来势汹汹,其艰难程度更是挑战人类极限。

元至正四年(1344年)的春天,天劫突如其来,各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纷纷降临到凤阳这片土地上。《明史》记载:“旱蝗,大饥疫。”在这个灾难深重的春天,朱元璋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生活轰然坍塌:不到半个月,其父、其母、其长兄先后感染疫病,不停地上吐下泻,命悬一线。此时的朱家境况如何呢?

朱元璋的大姐、二姐早已嫁人,三哥入赘别家,做了“倒插门”女婿,当家的就只剩下他和二哥两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俩苟活于世尚且不易,哪里还有钱找郎中医治亲人的病痛呢。束手无策的朱家两兄弟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痛苦地相继病逝,不禁抱头痛哭。

“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御制皇陵碑》)后来,朱元璋贵为九五之尊,在修筑皇陵时,他回忆起这段心酸往事,不由感慨道,“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徜徉”,可见当时朱家境遇之惨。

在中国历史上,朱元璋算是一位极为独特的皇帝——生于社会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崛起于草莽之间;相比于朱元璋,其父朱五四,大明王朝的第一任太上皇,“独特”之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可怜的太上皇不但生前没有沾过半点皇家祥瑞,没享过一天荣华富贵,死后甚至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对于太上皇的身后事,《明史》言简意赅地用了四个字,“穷不克葬”,也就是说穷得都没法下葬了。

朱元璋的父亲作为一个标准的佃户出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地在地里劳作,到死时却依然一无所有——连下葬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何等悲哀。即使后来在邻里的慷慨帮助下,朱父的遗体勉强下葬,却仍是“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

痛失考妣的朱元璋,其心仍沉痛不已,然为了给父母讨一块下葬的地方,迫于无奈,他不得不放弃男儿尊严,整日奔波于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之间,表演一场场的哭戏,希望能用一声声苦苦哀求与一次次声泪俱下的申诉,换得一块不大的土地来安葬逝去的亲人。

走投无路,朱元璋甚至敲开了昔日老板地主刘德的宅门,求他发发善心,施舍自己已逝的亲人一块小小的安葬之地。刘德不愧是铁石心肠,任凭朱元璋如何声泪俱下,刘德丝毫不为所动,他不但断然拒绝了朱元璋的哀求,甚至以趾高气扬的架势对朱元璋百般讥讽,在恶毒的诅咒声中,朱元璋被轰出门去。

放弃尊严,不过求一块微薄的安葬之地。但这个世界从不在乎眼泪,眼泪唤不回逝去的亲人,眼泪抚不平内心的伤痛,眼泪得不到别人的同情、帮助,眼泪求不来哪怕些许的坟地安葬双亲⋯⋯此时,朱元璋才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何谓人情冷暖。

幸而朱家邻居,有一个叫刘继祖的老实人,谦和仁慈的他觉得这朱家两兄弟实在可怜,就善心大发,主动提出可以让朱家二老葬在自家地里。于是兄弟俩赶忙找出几件破衣烂衫裹了亲人尸体,抬到坟地草草地埋了。几经周折,朱五四这位可怜的太上皇,终于算是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亲人离世在朱元璋心中刻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此生难释怀,以至于后来他亲题《皇陵碑》时,还念念不忘地提及此事:“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世态炎凉,灾难的惨痛、富人的冷酷、穷人的慈善,让朱元璋饱尝了生活滋味。家中变故无情地终结了他的童年,却引他走向了一个更加广阔的新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这件事情甚至重塑了朱元璋的部分观念,而这些观念深刻影响了后来的大明帝国。

朱元璋是可爱的:龙兴之后的朱元璋没有忘记刘继祖的恩情,不仅追封刘继祖为义惠侯、其妻娄氏为义惠侯夫人,还对在世的刘氏后人关怀备至。朱元璋先后三次召刘氏后人赴京,广赐田宅、器具,御赐棺衾,甚至在修皇陵时也不忘嘱咐:“坟墓皆吾家旧邻里,不必外徙。春秋祭扫,听其出入不禁。”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皇陵的待遇也算是亘古未有的荣耀了。

朱元璋是无情的:面对命运的无情与富人的冷酷,历尽坎坷的他意志愈发坚强,慢慢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朱元璋后来对富人坚决打击、对穷人政策倾斜的治国思想,想必也与这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有关。

我是社会大学高材生

朱元璋虽然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他并未大彻大悟地决定奋发图强,干一番大事业;当然,就算他有这个觉悟也无从实现:所有的障碍当中,头一个就是没有资本。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一没经验二没钱,号召力和影响力也不足,显然不具备逐鹿天下的资本。

元至正四年(1344年)的秋天,凤阳城西门外的皇觉寺迎来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小行童。这个相貌丑陋、衣衫褴褛的少年自然不会引起当时僧人们多少关注,然而这些僧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将给皇觉寺带来何等的荣耀和辉煌。

据明朝的王文禄在《龙兴慈记》中所述:“佛前烛鼠伤,责伽蓝不管,书其背曰:‘发去三千里。’其晚,僧梦伽蓝行,曰:‘何也?’曰:‘当世主遣发三千里矣。’明早,僧见伽蓝背有字,追问之,圣祖曰:‘戏耳。今释之。’晚,又梦伽蓝来谢。”

这篇文章显然颇有溜须拍马的意味,毕竟古人总是爱在那些帝王待过的地方浓墨重彩地加上神秘色彩,让我们难以采信。但通过这段记载,至少有两点可以肯定:

首先,朱元璋在寺里的地位不高,需要干清扫烛台之类的杂活。寺庙里僧人等级森严。无依无靠、出身低微的朱元璋就算是做和尚,地位也是很低的。

其次,我们可以发现,尽管皇觉寺的生活并不如意,但朱元璋显然是乐于接受的,至少是可以忍受的。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对于无家可归的朱元璋来说,可以遮风避雨、能够饱餐一顿的皇觉寺,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但超凡的忍耐力并不能结束朱元璋的苦难。孟子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单纯肉体上的机械劳动并不能使朱元璋脱胎换骨,要担起天下兴亡的重任,他需要接受更加艰苦地锻造。

皇觉寺原是靠收田租过活的,然大灾之年,任凭和尚们使出浑身解数,佃户也交不出粮食。面对僧多饭少的窘境,寺中的长老无奈地派一些僧人外出乞食。于是,在寺里待了仅仅两个月、还没学会几句经文的朱元璋,就被迫煞有其事地“出门云游”了。

僧人到外乞讨,好听的说法叫做“化缘”,例如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就是一路化缘去西天取经的。但还有一种更现实的说法,叫做“叫花子”,就是披着僧袍的叫花子到处乞食——一个乞丐而已。此时的朱元璋正是如此境遇,甚至还不如唐僧师徒——毕竟唐僧师徒还怀着崇高的理想,有着忠诚的伙伴。而朱元璋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全为苟活于乱世。

“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形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徜徉。西风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若沸汤。”(《御制皇陵碑》)身如蓬草一般随风漂泊,无依无靠,没有止境,看不到前途和命运——是何等的落魄而凄凉。在淮西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一个孤苦无依、食不果腹的少年,穿城过巷,山栖露宿,放弃自尊,无奈地扣开一户户的人家,默默忍受着路人的讥讽和嘲弄⋯⋯这便是朱元璋的流浪生涯,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年。

对于并不漫长的人生来说,三年并不短暂,更何况这是人一生最精彩的青春年华中的三年;但是这三年的磨难对于朱元璋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在命运的神奇安排下,赤贫出身的朱元璋最终登上皇位。于是,扎根在朱元璋性格中的社会底层文化因子将无法避免地广泛蔓延到整个国家甚至整个民族的精神当中。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朝将以何等与众不同的姿态展现在世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