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俞平伯评点(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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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1)

甲回前:宝玉谒北静王,辞对神色,方露出本来面目,迥非在闺阁中之形景。

北静王问玉上字果验否,政老对以未曾试过,是隐却多少捕风捉影闲文。

北静王论聪明伶俐,又年幼时为溺爱所累,亦大得病源之语。

凤姐中火,写纺线村姑,是宝玉闲花野景一得情趣。

凤姐另住,明明系秦、玉、智能幽事,却是为净虚钻营凤姐大大一件事作引。

秦智幽情,忽写宝秦事云:“不知算何帐目,未见真切,不曾记得,此系疑案蓁(纂)创。”是不落套中,且省却多少累赘笔墨。昔安南国使有题一丈红句云:“五尺墙头遮不得,留将一半与人看。”

戚回前:欲显铮铮不避嫌,英雄每入小人缘。鲸卿些子风流事,胆落魂销已可怜。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带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带,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红挺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俞校:从晋、甲;原“带著”。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甲侧:又换此一句,如见其形。靖眉:伤心笔。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衣里”。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甲侧:钟爱之至。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答应。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庚眉:八字道尽玉兄,如此等方是玉兄正文写照。王文(壬午)季春。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俞校:“雏凤清于老凤声”——从戌、己、庚、晋、甲;原“雏凤胜于老凤,家声”。未可量也。”甲侧: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馀祯,俞校:“藩郡馀祯”——从戌、庚、晋、甲;原“藩郡提携”。果如是言,亦廕生辈之幸矣。”庚侧:谦的得体。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俞校:“资质”——从晋、甲;原“姿格”。(戌作“咨致”。)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俞校:从戌、己、庚、晋;原“鞠躬”。答应。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俞校:从己、庚;原“仓猝”。竟无敬贺之物。此即前日圣上亲赐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敬贺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庚侧:转出没调教。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叨天恩,俞校:从晋、甲;原“上叩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辞谢恩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庚侧:有层次,好看煞。方让水溶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贾珍俞校:“贾赦、贾政、贾珍”——从戌、己、庚、晋、甲;原“贾赦、贾政”。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行来。彼时贾珍带贾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贾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凤姐儿因记挂着宝玉,甲侧:千百件忙事内不漏一丝。庚侧:细心人自因(应)如是。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贾政管不着这些小事,惟恐有个失闪,难见贾母。因此便命小厮来唤他。俞校:从戌、己、庚、晋、甲;原“来唤宝玉”。宝玉只得来到他车前。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甲侧:非此一句宝玉必不依,阿凤真好才情。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宝玉听说,忙下了马,爬入凤姐车上。二人说笑前来。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庚侧:有气有声,有形有影。离凤姐车不远,一齐蹿下来,扶车回说:“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凤姐急命请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庚侧:有次序。那人回来说俞校:从戌、己、庚、甲;原“那人回说”。“太太们说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罢。”凤姐听了,便命歇了再走。众小厮听了,一带辕马,岔出人群,往北飞走。宝玉在车内,急命请秦相公。那时秦钟正骑马随着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看时,只见凤姐儿的车往北而去,后面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便知宝玉同凤姐坐车,自己也便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村庄人家俞校:“村庄人家”——原“庄的人家”;戌、庚“时庄人家”。今改“村庄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他们去了。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玩玩。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玩。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庚侧:真,毕真!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俞校:从庚傍改(“向”改“项”);原“何向所使”。其名为何。甲侧:凡膏粱子弟齐来着眼。小厮从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宝玉听了,甲侧:也盖因未见之故也。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甲侧:聪明人自是一喝即悟。庚眉:写玉兄正文总于此等处,作者良苦。壬午季春。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庚侧:天生地设之文。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庚眉:一“忙”字,二“陪笑”字,写玉兄是在女儿分上。壬午季春。“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甲侧:如闻其声,见其形。庚侧:三字如闻。蒙侧:这丫头是技痒,是多情,是自己生活恐至损坏?宝玉此时一片心神,另有主张。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俞校:从戌、己、庚;原“此乡”。大有意趣。”庚侧:忙中闲笔,却伏下文。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甲侧:的是宝玉性生之言。庚侧:玉兄身分本心如此。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庚眉:若说话,便不是《石头记》中文字也。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宝玉怅然无趣。甲侧: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晋双:伏下文。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问他们换不换。宝玉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凤姐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二丫头。庚侧:妙在不见。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庚侧:妙在此时方见,错综之妙如此!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甲侧: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一时展眼俞校:从戌、己、庚;原“转眼”。无踪。走不多时,仍又跟上大殡了。早又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旁室之中。宝珠安理寝室相伴。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方才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来家,也便就要进城。王夫人要带宝玉去,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