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塞斯围城战—圣西尔登场

时间进入9月，法军的情况岌岌可危。迪埃姆撤回巴塞罗那，路上还被迫丢了火炮和辎重，连续的失败使他的部队人数已不足1万人，而巴塞罗那则被4000～5000名游击队和不足2000名正规军封锁。面对城内物资的日益紧缺，迪埃姆所能做的只是派部队在城周围的村庄寻觅粮草。

西军封锁线由卡尔达格伯爵负责，鉴于人手不足，他在城外建立了一条松散的封锁线，与法军一直有着零星交战。10月12日，迪埃姆麾下的意大利旅长米洛舍维斯带领2000人出城，一开始突破了封锁线，占领了西班牙人的一个食物存放站。但他离开城市远达20英里，四处的封锁部队都赶来袭击这支孤立的法军。不得已，他们又丢弃辎重撤回城内，损失了300人。这之后，迪埃姆再也没有让部队离开城市太远。

与此同时，雷耶在菲格拉斯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同法国本土的交通线依然敞开着，但一直受到西班牙民兵的威胁。雷耶那支杂七杂八的部队由于缺少供给，现在已是衣衫褴褛，且饱受着疾疫之苦。雷耶不断向巴黎的战争部写信请求增援和补给，但短期内陆军部门腾不出更多的资源支持加泰罗尼亚的军事行动，因为拿破仑正准备亲自指挥主力军队给西班牙人致命一击，绝大部分战争资源都流向巴荣讷。

对加泰罗尼亚人来说，现在是打垮法军、收复失地的绝佳机会。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集中兵力对付巴塞罗那，由封锁转入围攻；要么北上将雷耶逐回比利牛斯。来自巴利阿里的守军陆续登陆后，加泰罗尼亚境内有了1.2万名正规军，本地的政务会也新征召了2万人。另外，在拜伦战役中表现出色的瑞士将军雷丁（Therdor von Reding）也将于11月上旬带领来自格兰纳达省的1万援军抵达。除此之外，来自阿拉贡、巴伦西亚和从葡萄牙返回的部队也将陆续抵达。形势看起来对西班牙人相当有利，但西班牙军的总指挥帕拉西奥侯爵异常慵懒，仅维持着现状，没有进行任何积极的军事行动。鉴于其无所作为，政务会于10月28日将他撤换，代之以比韦斯将军。

但新上任的比韦斯将军表现同样拖沓，直到11月8日才与巴塞罗那城外法军的前哨交火。之后，比韦斯又等了两个多星期，直到11月26日来自格兰纳达的援军抵达后，才一举驱逐了法军前哨，形成对巴塞罗那的合围。不过，城内法军依然有足够的力量防守这座城市，西班牙人依然无法拿下这座城市。就这样，又有近一个月的宝贵时间浪费掉了。

在此期间，比利牛斯山的另一侧，一支强大的部队正在集结——拿破仑从意大利调来的苏昂将军和皮诺将军实力强劲的两个师。9月14日，法军陆续抵达佩皮尼昂，火炮辎重于10月底抵达。11月5日，古维翁·圣西尔率领这支崭新的部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进入西班牙境内。

多方资料提到圣西尔性格怪异，难以与之相处，这多半与他早年的家庭环境有关。很多将领不喜欢他，包括拿破仑。在回忆录里，圣西尔对拿破仑的评价糟糕，颇多指责。圣西尔的性格问题直接导致赫罗纳围城战和1812波洛茨克战役期间的麻烦。尽管如此，他的独立指挥能力依然是一流的，在革命战争、加泰罗尼亚、1812征俄、1813战役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来到佩皮尼昂之前，拿破仑亲自召见了圣西尔并授予他全权指挥权，要他解救巴塞罗那。启程抵达菲格拉斯后，圣西尔花了点时间重整雷耶师和沙博（Louis François Jean Chabot）师（利用零散部队拼凑的1个师，仅有2个那不勒斯营和1个国民卫队团）残破不堪的部队，重整后的雷耶师尽管与最初号称的8000人仍有差距，却总算有了5500人。但这些杂牌兵战斗力不可靠。圣西尔麾下的战斗核心还是苏昂师（10个营7000人）和皮诺师（13个营7300人）。另外，圣西尔麾下的骑兵包括1个法国龙骑兵团和2个意大利骑兵团，共1700骑。

当时迪埃姆被困在城内，最多撑到年底，因此，圣西尔首要任务是解救巴塞罗那，但去往巴塞罗那的道路有赫罗纳要塞，圣西尔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围攻这座要塞。路况也让圣西尔无法携带重炮和大量的辎重，这对以后几场战役产生了影响。

除了赫罗纳要塞，法军还面临着一个障碍——罗塞斯要塞。一旦法军从菲格拉斯南下，位于后方的罗塞斯立刻就会对法军的后路形成威胁。并且，罗塞斯还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港口，附近游荡着数艘英国军舰，堵截向巴塞罗那偷运补给的法国运输船。圣西尔认为，在进军巴塞罗那之前，必须拿下这个要塞。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罗塞斯城镇和要塞紧邻，要塞是沃邦风格的五边形棱堡式要塞，周围有大片沼泽地保护，主要塞延伸出一段堑壕工事直通另一座拱卫城镇的堡垒。罗塞斯要塞的几个棱堡在1794年被法国共和军围攻时，受到过较严重的损坏，过去十多年里一直没得到有效修缮。战前，西班牙守军匆忙加固过。沿海岸线一英里之外还有另一座重要堡垒——特立尼达要塞（Castell de la Trinitat/Trinidad）。这座堡垒可以俯瞰整个海湾，保护（或者威胁）海湾里的舰队。关于特立尼达要塞，HMS“跋扈”号巡航舰的舰长托马斯·科克伦（Lord Thomas Cochrane）勋爵参与协防特立尼达要塞期间留下过这样的记述：

这座堡垒建在一个山头上，有很高的城墙，朝向内陆一侧的棱堡角上有一座110英尺高的宽阔塔楼。法军若想用大炮轰击，只能费力将炮兵阵地搬到数百码外的罗姆山（Puig-Rom）上。罗姆山头的高度比这座堡垒还要高100英尺，由于火炮俯角不足的问题，炮弹在城墙和塔楼上轰出的窟窿离堡垒的地基仍相差50～60英尺。因此，法军若想强攻，就必须要登云梯爬到缺口处。从那里看堡垒内部就像地窖一样，从离地面数十英尺高的地方下来非常困难。这座堡垒的设计可谓精巧。

科克伦勋爵还形象地用威斯敏斯特教堂做比喻：守军处于教堂正厅，敌军在比教堂西塔还高100英尺的地方炮击，因此轰出的缺口大约在西侧窗户的位置。敌人从墙外爬进来要搭梯子，想从缺口处下来进入教堂内部就难了。

罗塞斯要塞一共有守军3000人，包括西班牙人，爱尔兰籍、瑞士籍雇佣兵，大量民兵，其中炮兵大约120人，指挥官是爱尔兰上校彼得·奥达利（Peter O’Daly）。除此之外，海上还有英国海军的舰船游弋在港湾，包括1艘74炮战列舰“卓越”号（Excellent）和2艘臼炮艇。11月21日，“卓越”号被另一艘74炮战列舰“声望”号（Fame）替换。不久，科克伦勋爵及其坐舰“跋扈”号（Imperieuse）巡航舰也抵达罗塞斯港湾。

圣西尔带着苏昂、皮诺、雷耶和沙博四个师，共计2.3万人于11月5日启程。抵达罗塞斯后，圣西尔让雷耶和皮诺的两个师负责围攻，另外两个师负责监视外围敌军，保护围城阵地。或许是由于数个月前雷耶曾围攻过一次罗塞斯，圣西尔命令雷耶负责围城前线阵地。7日，围城战正式开始，法军清除了城外西班牙人的前沿哨所。雷耶的部队大体位于要塞外沼泽地后方，皮诺师在东方面对着特立尼达要塞，还分出一个营监视着东北方向的道路，严防民兵游击队的袭扰。城镇的大部分居民已在11月8日坐船撤离，把整个城镇交给了守军。当天，双方即发生了激烈的交火，约有2000名守军协同城外的民防兵攻击意大利人的营地。一番激烈战斗后，西班牙人被击退，部分士兵陷入法军包围。在这关键时刻，“卓越”号的舰长约翰·韦斯特爵士（Sir John West）果断派出250名水手和海军士兵登陆，杀出一条血路掩护西班牙军撤回要塞。韦斯特舰长亲自参加了此次行动，在战斗中还损失了一匹坐骑。

初次交火后，连着下了一周的大雨，雷耶一侧的营地变成泽国，大大迟缓了法军的进攻步伐。在这期间，法军对特立尼达要塞发动过一次强攻。法军第2意大利轻步兵团派出6个连的腾跃兵（voltigeur）和掷弹兵冲向特立尼达要塞。他们试图攀爬城墙，但城墙过高且有塔楼掩护，导致这次攻势以失败告终。强攻手段行不通，法军不得不等待攻城炮的抵达。16日，法军在罗姆山上部署了2个连的攻城炮阵地轰击特立尼达要塞，雷耶师的士兵在地面稍干后也开始挖围城战壕，目标直指罗塞斯城镇。法军炮兵在阵地上猛烈射击，希望可以赶走港口内游荡的皇家海军舰队，但HMS“卓越”号毫不示弱，开炮还击，还在11月19日幸运地引爆了法军阵地上的弹药库。20日，法军修复了阵地，用更猛烈的炮火轰击罗塞斯要塞破损的棱堡，韦斯特舰长不得不命令“卓越”号和海岸保持距离。法军熟练的炮兵压制住了西班牙守军的火力，工兵开始利用平行堑壕战术接近要塞。

21日，HMS“卓越”号奉命离开，理查德·班尼特（Richard Bennett）舰长带领HMS“声望”号战列舰接替了“卓越”号。班尼特认为，特立尼达要塞陷落是迟早的事，因此他撤回了驻守在里面的英军士兵和水手。不久，精力过人的科克伦勋爵率领“跋扈”号巡航舰赶到。由于来之前柯林伍德勋爵命令他“尽一切可能帮助西班牙人”，因此科克伦决心协助西班牙人的防守，他挑选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亲自带他们进入特立尼达要塞。要塞的情况果然不乐观，英军马里亚特准尉称“到处都是砖块碎石、破烂的炮车和裂开的火炮”。刚刚抵达，科克伦勋爵就经历了一次战斗，皮诺师马祖奇利（Mazzuchelli）将军的旅对堡垒发动了一次试探性进攻，但没过多久就撤退了。经过观察，科克伦勋爵认为罗姆山上的法军炮兵阵地是极大的威胁，因此决定在23日晚间派士兵突袭法军炮兵阵地。

罗塞斯要塞的指挥官也借给他700名民兵参与此次行动。不幸的是，守卫阵地的意大利人戒备森严，突袭行动失败，英西军队有10人阵亡、20人受伤、200人被俘。24日，赫罗纳总督阿尔瓦雷斯（Mariano Álvarez de Castro）带领2000名正规军和3000名民兵试图解围，但苏昂的师在阵地外侧早有准备，阿尔瓦雷斯不敢贸然进攻，又退回赫罗纳。加泰罗尼亚总司令比韦斯将军没有采取积极行动。这样一来，解围的最后希望破灭了，罗塞斯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法军继续利用战壕向要塞推进，布置了一个新的炮兵阵地，对城镇东北侧损毁的棱堡进行猛烈轰击。11月26日，皮诺将军的意大利部队对城镇发动了一次总攻，西班牙人在堑壕和城镇里设置防御工事并进行了英勇抵抗，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俘160人，只有不足100人撤入要塞。占领罗塞斯城镇后，法军立刻开始在废墟中建立据点，皇家海军军舰试图利用炮击驱逐法军但未能成功。第二天晚上，法军就把城外的围城阵地和城镇内的据点连接起来，准备对要塞发动攻势。尽管守军在晚上得到一批增援，但对日益恶化的战况无异于杯水车薪。部署在城镇里的法军炮兵阵地很快对要塞造成巨大损失，雷耶在28日传令要求要塞投降，被奥达利拒绝。为了切断要塞同海上的联系，雷耶开始在海岸布置炮兵阵地，皇家海军军舰无法压制岸上的火力，被迫同海岸拉开距离。30日晚，英国海军试图接走一批要塞中的伤病员，在炮火的威胁下不得不放弃，罗塞斯要塞的前景变得越来越暗淡。

在此期间，在战场的另一侧，法军对特立尼达要塞进行了长达十天的炮轰。法军炮兵操纵火炮非常熟练，马里亚特准尉写道：“敌人的炮火打击非常精确，我们甚至可以靠上一发炮弹打击的位置来预测下一发炮弹会打在哪块石头上。”敢从堡垒里露头的人“都被对面山上的瑞士士兵打得粉碎”。仅11月25日这一天，堡垒的城墙大约就受到了300发炮弹的滥炸，其中一发击断了守军的旗杆，旗子落到了要塞外面。科克伦勋爵亲自走出要塞，“在枪林弹雨中捡起旗帜并重新升起，他本人依旧毫发未伤”。然而，他并非总是如此好运，不久后飞来的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鼻子和上颚，他血流不止，不得不找医生来紧急处理。

前文提到，由于附近地形的原因，用炮火轰击特立尼达要塞唯一可行的地方就是比堡垒还要高的罗姆山，但那里地势过高，法军阵地上的火炮俯角不足，无法打到堡垒的底部，炮弹在要塞塔楼的外墙上打出的缺口离地面仍有50～60英尺的高度，想要进入堡垒内部还要用梯子。科克伦勋爵精心利用了这一点，他把防守的士兵撤出暴露在炮火下的塔楼，清理了内部，并把长木板搭在缺口处直通底部，上面抹上油脂和烂泥，在后方又设置了大量障碍。任何从缺口处进来的人都会顺着木板滑到底，旋即落入密集的火力网中。士兵们把科克伦勋爵设置在这里的防御，形象地称为“捕虫陷阱”。11月29日，特立尼达要塞同罗塞斯要塞的联系被切断了。30日拂晓，马里亚特准尉紧张不安地盯着远处的山谷，科克伦勋爵也来到一线，或许所有人已经预见到了敌人的进攻。科克伦勋爵向远处的山谷发射了一发臼炮炮弹，炮弹的火光映射出一支长长的纵队，“像是一只在山谷里爬行的大蜈蚣”。法军的这次进攻由皮诺师中第1意大利轻步兵团和第6意大利战列团的士兵组成。他们敲着战鼓冲到堡垒墙脚，架起梯子准备攀登城墙。科克伦立刻下令引爆埋在地底的地雷。“敌人都被炸上了天，然后被埋入废墟中。呻吟声、尖叫声，乱作一团，法国人在大喊大叫，英国人在欢呼，声音冲上云霄。”爆炸过后，法军迅速重整队伍恢复进攻，部队里头戴高帽、身材高大的掷弹兵显得特别扎眼，马里亚特写道：“我们都像斗牛犬一样战斗，因为我们知道不需要任何宽仁。”

登上缺口的士兵发现了眼前的陷阱，但为时已晚，堡垒内部的守军直接向着缺口射击，因为这些士兵根本无路可退。守军从高处向拥挤在墙脚的敌人扔去大量手榴弹，造成严重伤亡，不久后，部队溃散，攻击宣告失败。但两名勇敢的军官重整队伍发起第二次冲击，毫无疑问，在严密的防守下，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科克伦勋爵写道：“（第一名军官）被城墙里飞来的一发子弹击中，但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只受了伤。或许他只是受伤了，我们在死者中没找到他的尸体。”第二名军官是最后一个撤下城墙的人，科克伦举起手中的枪对着他。“看到自己无路可逃，他站在那里像个英雄一样等着挨枪子，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示意投降。我从没见过如此勇敢或者傲慢的人。我放下手中的枪，向他表达我的敬意。正当我想这些时，他自由地从梯子下去了，就好像在文雅接受检阅一样，走得如此轻松。”

进攻特立尼达要塞失败后，法军又把注意力转向罗塞斯要塞，继续对要塞进行炮轰，部署在城镇内部的火炮已经对要塞造成了严重损坏。于是，12月3日晚，孤注一掷的守军挑选了500名敢死队，趁着夜色出城袭击法军的攻城阵地，一开始把对方打得措手不及，但法军大量增援赶来后，他们被逐回要塞。第二天，法军的战壕离要塞城墙已仅有200码，圣西尔的工程师在抵近查看后报告说可以发动总攻了。守城方也很清楚这一点，当天提议和谈，以守军走海路撤离作为投降条件，但被拒绝，无奈之下，守军接受了无条件投降。见局势无可挽回，科克伦勋爵撤走了特立尼达要塞的英西守军，并引爆了剩余的弹药。12月5日，罗塞斯要塞向圣西尔投降。而两天前，马德里也向拿破仑的大军团主力投降了。最终，要塞内投降守军一共有2366人（不包括医院里的400名伤员）。整个围城战，守城方一共损失700人，而攻城方包括疾疫减员在内，损失超过1000人。法军在要塞内缴获了58门炮和大量弹药，但没有多少食物。经此一役，圣西尔扫除了第一个障碍。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击溃西班牙军的主力，解巴塞罗那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