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是些可怕的景象,使人害怕得要发狂。
我睡在父亲的房子里;所有的家具都保留下来了,然而我周围的家具全都漆成黑色。冬天的一个晚上,雪给我的房间投进一束白光。雪突然融化了,草木都变成红棕色和黄褐色,好像一片红光照亮了我的窗子;我听见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一股热空气,一阵恶臭气味,一直传播到我这里。我的房门自动打开了,有人进来,来的人很多,大概有七八个人,我没有时间去数。他们有高有矮,蓄着又黑又硬的胡子,没有带武器,但是,每个人牙齿间咬着一把钢刀,他们围着我的摇篮,向我靠拢,牙齿咯咯作响,令人害怕。
他们拉开我的白色窗帘,每个手指都留下血痕;他们张大眼睛盯着我看,没有眼皮;我也注视他们,我不能做任何动作,我很想叫喊。
那时,我觉得房子从地基往上升,好像有根杠杆把它举了起来似的。
他们就这样长时间地看着我,后来他们走开了,我看见他们一边脸上没有皮肤,慢慢地在流血。他们提起我所有的衣服,衣服上有血。他们开始吃东西,掰开面包,面包里流出血来,一滴一滴往下掉;他们开始笑,笑声好像死人断气前的喘息。
后来,他们走了,凡是他们接触过的东西,护壁板,楼梯,地板,全都被他们染红了。
我觉得心里发苦,好像吃过生肉一样,我听见拖长音的叫声,又尖锐又沙哑,所有的门和窗都慢慢地打开了,风吹得门窗摇撞,发出声音,好像一首古怪的歌曲,每声呼啸都像一把短剑割裂我的胸膛。
此外,这是在一条江边的绿色田野,上面点缀着五彩缤纷的花——我同妈妈一起在江岸边走着;她跌进江里。我看见江水起泡沫,水面圆圈形的波纹逐渐扩展,突然消失——江水又继续往前流动,我只听见江水在灯芯草间流过,使芦苇弯曲,发出响声。
忽然,妈妈呼唤我:“救命!救命!啊!我可怜的孩子,来救我呀!”
我匍匐在青草上,以便看得清楚些,我什么也没看见;喊声仍在继续。
一股不可克服的力量把我拴在地上,我听见喊声:“我就要淹死了!我就要淹死了!快来救我!”
清澈的江水流着,流着,我听到从江心传来的那个声音折磨着我,使我失望,使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