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书记传奇(绿地文学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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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队长

金队长,红旗七队的政治队长,中共党员。

政治队长的首要政治就是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粮食政策,在完成国家公购粮任务的前提下,千方百计让乡亲们过不饿肚子的日子,想方设法让乡亲们有米饭、包子、肉腥、油香吃的年,必须解决好二、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断粮户的吃饭问题。

现在叫“民生工程”。

时代不同了,社会在进步,生活在提高。

现在的“民生工程”早已跨越了吃饱穿暖的最低界限。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精神要求是追求的目标,带领全国人民奔小康,建设富裕、和谐的美丽家园也不是终极目标。

前面有言:那个年代粮食比人金贵,土豆比大米、白面抢手。

金蛋蛋、救命粮就是那个时候叫出来的,并非现在的附庸风雅,高谈阔论。

人多地少的红旗七队,人均1.5亩左右,这还是红旗大队成立时的统计数,不包括逐年增加的人口。劳动力多土地少的生产队,最大的困难就是缺粮户多,多到啥程度,多到大年三十过不了年关的人拖儿带女到大队部要救济粮,这样的人家有三至七家,家家都有七狼八虎的壮劳力,吃饱喝足后一个人赶着马车交公粮,二百余斤的十多个麻袋,扛着过称上粮跺,只擦汗不喘气。

也许有人不解,怎么壮劳动力的人家是缺粮户?困难户?

因为强壮劳动力干的是重体力活,出的是大力气,吃的是大碗饭,也只能吃个八成饱饭。不是为了健康饮食,而是受到节约粮食细水长流的限制,即便是按照忙时三餐两稀一干,闲时三餐并作两餐,瓜菜带搭配稀为主的餐饮要求,许多人家仍然是年年缺粮,青黄不接。

当政治队长十余年的金队长,都是围绕“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必须解决”的简单模式亲力亲为。

十个回回九个马,一个不姓马就姓哈。

红旗七、八队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姓马,金队长一家是外姓人。在天下回回一家人的民族亲和力的凝聚下,金队长很快融入到民族团结的大家庭里。

金队长有个在南部山区的亲戚,还没当队长前,就通过亲戚捣鼓来成麻袋的土豆给家里人当饭菜吃,也救济那些青黄不接的人家。

红旗大队成立后,哈书记抓住老金的生粮之道做文章:“老金兄弟,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这走马上任后面临最难的事就是锅里没有米下锅。你有门路,一家吃饱快乐逍遥,家里有粮心中不慌,锅里有饭,大人娃娃吃得肚儿圆圆。能不能把你那路子往大铺铺,把山里的土豆多闹一些来,帮我解决燃眉之急?”

“哈书记,这个好办,听我山里的亲戚说,山里只要雨水好,种一年吃三年不成问题。我那亲戚是个队长,上千亩山地呢。赶上大年成(丰收年),山芋蛋没办法运出去卖,好多都糟蹋了。那里成麻袋的山芋蛋一斤一二三分钱就能买上,就是不好往外走”。

找到了生粮之道,哈书记当即派老金坐着大队最现代化的“东方红牌”拖拉机去打通路子。给老金交了底线:一斤土豆最多不能超过二分五厘钱。

那时的钱值钱得很,一分钱能买一个水果糖两根针三个纽扣一斤土豆。

据说北京、上海等一些大城市,还有一分、二分钱的公共汽车票呢。有些出差的公务人员上了公共汽车,眼睛看着脚下找有人丢失的车票回去在单位报销。有位上海人在公共汽车上不小心掉了一分钱的钢镚,说着我的“钞票”从车前挤到车后找,到了终点站才找到。

真有此事还是调侃无关紧要,这里主要说明那时的钱很值钱。

越是值钱的东西越难得到。

钱这东西对农村人来说,太难挣太难得了,一分一厘都是从地里刨出来的,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吃饭穿衣量家当”是哈书记的口头禅,他知道红旗大队的家底,知道谁家的锅大碗小,不得不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老金没有让哈书记失望,以1分钱一斤的价格拉回来了一拖拉机土豆。

能干事、会干事,干成事的人,就应该积极提拔,委以重任。

哈书记自告奋勇地当老金的入党介绍人,老金自从在党旗下宣誓后,就担任了七队的政治队长。

哈书记说土豆业务也是金队长的政治任务,不仅给七队搞,还要给其他队搞,要顾全大局。

土豆——救命粮,金蛋蛋,名副其实。

时至今日,地球人好像都吃土豆。

哪里有灾情粮荒,土豆就像粮食大军中的敢死队,当仁不让地冲锋陷阵,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如今,红旗大队的乡亲们都搬迁到“望远人家”的高楼大厦里居住。

土豆依然是他们居家过日子的当庄菜,尽管土豆价格和苹果价格旗鼓相当,但家家有土豆,不一定有苹果。

时代在变革,土豆以不变应万变的永恒形象默默地普度众生,众生以自己的喜好对待土豆,土豆系列在人类食物的排行榜上毫无疑问地名列榜首,花样翻新的食用法亦是名登三甲。

原生态的粗粮绿色健康食品系列,土豆就是先锋官。

调味品、点心类、配料菜等等等等,土豆占尽了颜色。

就连当今最挑剔、最难侍候的小屁孩,对土豆也是情有独钟。

土豆——粗粮——救命粮——绿色食品——无公害食品——健康食品,是历史赋予农民的写照,人类是最朴实、最默默无闻的奉献者。

红旗七队的共产党员金队长,为了给乡亲们拉运土豆,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一九七五年的春节,不是回回人的节日。

金队长之前受哈书记委托,已经从一个叫“固原”的大山里拉运用回来一带挂(两个车厢)拖拉机土豆,分配给了一至六队,七、八、九队翘首以待。

再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金队长对哈书记说:“今年是年里打春,过了年就忙活起春种来,乘年前有时间,我再去弄一车土豆回来,七、八、九队的青黄不接问题就解决了”。

“来回四五天时间就到了初二、初三?”

“过年是老蛮子(汉族)的事,对我们无关紧要。年后我就走不开了,换别人去还摸不清路子,价格也涨上来了”。

金队长是七队的队长,按说八、九队的青黄不接问题不关金队长的事。

八队只有政治队长老黄一家是汉族,九队没有回族。

金队长不会忘记七队那些缺粮户锅里开水冒泡,不见米面只见菜根菜叶跳的情景。每到这个时节,八队黄队长、九队长老队和其他队队长就会悄悄将米、面、大白菜、土豆等吃食送到大队部,那是生产队库房里的储备粮。他们队里也有缺粮户,不过还能坚持十天半月,一年半载,还能等到国家救济粮。悄悄送,就是不张扬。

这就是雪中送炭。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金队长知道君子是啥道行,小人是啥德行。

更知道红旗大队掌门人哈书记心中牵挂着啥。

大队书记的班底就是生产队的政治队长,只有步调一致才踏出和谐的曲子。

所谓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

假如不是哈书记通盘考虑用大队的公积金解决拉土豆的一切费用和窝子钱(买土豆钱),七队是拿不出那些钱的。

假如不是操盘手哈书记合理调配,就不会有雪中送炭和及时雨的故事了。

假如不是哈书记给他金队长讲《党章》,让他成为党的人,他哪里懂得这么多道理。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人帮人,事竟成;邻帮邻,贼难侵。

璞玉浑金的金队长,没有任何豪言壮语,怀着感恩之心,为红旗村的乡亲们不饿肚子,不畏严寒,十冬腊月天坐着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拖拉机去拉土豆。

土豆怕冻,铺着麦草,盖着毛毡。

金队长也怕冻,睡在土豆里。

土豆吸纳着他的体温。

漫天大雪覆盖了盘旋的山路,再有几里路就出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两旁,白雪皑皑,没有鸟飞过,也无野兔跑。

金队长摸摸土豆,冰凉冰凉的,好似听见土豆的求救声:快点到家吧,我们怕冻,怕夜风吹,我们一旦被冻,就成了冰蛋蛋,就失去了价值,就成了废物。

必须赶黑到家。

风雪像饥饿的野兽,死命地抢食土豆,恶毒地把拖拉机往路基下拉,疲惫不堪的拖拉机驾驶员抗不住风雪恶魔的袭击,拖拉机翻倒在路基下面。

金队长就这样走了。

留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和哭干眼泪的妻子。

那是红旗村回汉乡亲们难以忘记的日子。

那是哈书记心如刀绞的日子,纠结半生。

如今,金队长就躺在那座清真寺旁边的墓地里。

没有烈士的碑文,只有因公殉职的祭文在红旗飘扬的清真寺上空久久回旋,融合在那面红旗里,时常化作一图祥云,在风里,在雨里飘飘洒洒,在红旗村乡亲们的心里泛起记忆的浪花。

那浪花将那无字的丰碑演绎为有字的传奇。

金队长,哈书记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牵挂。

土豆,红旗村乡亲们的救命粮,永远不能忘怀的情结。

要不然,哈书记咋能在工作组组长面前迫不及待地要救济粮呢。

工作组微服私访看到哈书记家吃饱包子的几个孩子,就是金队长的遗孤,那天是金队长的周年忌日。

金队长用生命诠释着“民以食为天”的亘古道理。

金队长的民生工程,就是想方设法使在他管辖下的乡亲们吃饱穿暖不饿肚子,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完美无缺,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