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决背景(2)
陈有义听了,想王培泰果然不简单,竟然把还乡团都迷惑住了。嘴上却附和着说:谁说不是呢?不过杜团总认定他是共产党,我也没办法。你们就把他看起来,不要再审了。
还乡团走后,陈有义动起了心思,王培泰要是死也不招怎么办?埋他?王培泰是自己派人抓来的,而王家又是个大家族,沾亲带故的遍布成子湖边各村各庄,还有两个给共产党拿枪杆子的,要是埋了王培泰,那就结了仇气,日后这乡长、区长就不好当了。看来对王培泰还是攻心为上,要是把他制伏,让他叛变了,那不用自己杀他,共产党就会除掉他。更重要的是王培泰一旦投了国军,他藏匿的那些财物可就变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那可是一笔巨款,有了它,既可广置良田,也可远走高飞,尽享富贵。
怎样才能让王培泰屈服变节呢,陈有义费尽心机,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
王培泰你要强一辈子,这回我要让你变成一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狗,看你还怎么正义,还怎么拿锄头打我。
原来,陈有义除了恨王培泰帮助新四军抓捕陈有良外,还有个王培泰做梦也想不到的原因。
当年,王培泰给陈有义吸了蛇毒,但陈有义心里却仇恨王培泰,认为那蛇是王培泰事先放进喜鹊窝里的。十多年后的一天傍晚,村里的俊姑娘大美在锄玉米时,被一个蒙面男子扑倒,也在一边地里锄地的王培泰听到大美的呼救声,跑过去给了蒙面人一锄头,把蒙面人打跑了。事后,有说是匪人作恶,也有风声传出那人是陈有义。直到陈有义娶了大美后,这话才没人说了。没承想,那人却真是大地主陈福寿的大公子陈有义。王培泰那一锄头砸裂了他两根肋巴骨,以后每逢阴雨天,肋骨就疼,陈有义也就在心里愈加记恨王培泰,恨不得把王培泰的骨头都吃了。
现在,王培泰终于落到了陈有义的手中,他开始老账新账一起清算了。陈有义胸有成竹地迈着四方步走进了柴房里,他看着满身血污的王培泰,心里舒坦死了,嘴上却气愤地说:怎能把人往死里打呢!培泰,你受苦了。杜麻子要埋你我没答应,你还是把粮食和那些财物说出来吧。再说,好多区、乡干部都反正了,你还坚持什么?我这么劝你是为了你好,你要体谅我的苦心。
王培泰忍着疼说:谢谢你的好心。我确实不知道什么粮食财物,你这是从哪里听的瞎话?
陈有义说:培泰,明人不做暗事,实在人不说假话。你的身份我也早就知道。前些年说你被抓了壮丁,其实你是到外面参加了新四军,你回来是给共产党做地下工作的。
王培泰说:乡长,我确实是被抓了壮丁,抓我的是韩主席的保三团,我们团长叫刘向东,连长刘得山,队伍在盱眙县被鬼子打散了,我就跑了回来。不信你去调查。
陈有义听了,心想:你把谎话编得这么圆,想叫你改口是难了。罢罢罢,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呀!脸上却带着笑容:培泰,保三团没了,日本人也降了,你叫我到哪里查?
王培泰摸透了陈有义的心思,他之所以不杀害自己,还对自己笑脸相待,好言相劝,除了有种种见不得人的想法外,他不愿意背上杀害救命恩人的恶名,他是把坏事做绝了还要落个好名声。就顺着陈有义的心思说:你是乡长,也是我东家,是说话管用的人,你可不敢冤屈我。这要是让乡亲们知道了,你我都让人耻笑呢。
陈有义听了王培泰的话,竟然红了脸,说:培泰,我哪能冤屈你呢。你多心了。你就好好养伤吧,我再找杜麻子给你说说吧。
出了柴房,陈有义便决定实施他的绝妙计划了。
五
当天上午,陈有义就指使还乡团去抓了地主陈崇山、富农胡大举和冯宝几个暗匪,说他们通共通匪,要埋了他们。这几户人家有着陈有义垂涎欲滴的钱财,陈崇山和胡大举则因早年在买卖土地时和陈家有过节,他忌恨在心,早就想动手了,因不愿让杜麻子染指,才隐忍不发。现在为了制伏王培泰,他只好忍痛割爱了。
陈崇山几家与杜麻子素不相识,更惹不起他,当晚,这些人家的家人便都去求陈有义给杜麻子说情疏通。陈有义事先就算定这些人家要来求他,他在乡公所也就是陈有良家院门口放了岗哨,自己在堂屋里等着。收了胡大举几家的金银钱款后,陈有义说明天把这些钱物给杜麻子,让他一定放人。只是让他早就动心的陈崇山的小老婆陈丽花和土匪冯宝风骚媳妇马美霞例外。他要了马美霞后,又让乡丁领着马美霞去求杜麻子。陈丽花是陈崇山在老婆死后花了二百块洋钱从县城妓院买来的,细皮嫩肉,陈有义收了她的金条洋钱后,又把她留了半宿。第二天早上,杜麻子过来淫笑着对陈有义说,那媳妇还真不孬。陈有义故作不知,拿出一个装着洋钱的布袋递给杜麻子,说把人都放了吧。杜麻子人财两得,说陈老弟够朋友,今后有事尽管说。
陈有义就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金条,连同一份名单递给杜麻子,说了整治王培泰的计划,并许诺一旦王培泰屈服,还有重谢。
杀人如麻的杜麻子听了陈有义的计划,心里竟然生了一股凉意。这陈有义看起来温和斯文,心里却是如此歹毒,心机更是深不可测。不过只要能降服王培泰,就又能得到一笔横财。反正自己早就恶名在外,也成不了佛了,便一口应允下来。
两天后,杜麻子按照陈有义的计划做好了准备,开始了制伏王培泰的行动,押着王培泰和新抓来的十几个干部、党员家属到成子湖边的淤泥地里“看热闹”。
王培泰几人临出陈有良家院门前,迎面碰到了陈有义,陈有义不解地问还乡团你们要去哪里?还乡团说是游街。陈有义便对王培泰说这也好,出去走走就知现在是什么形势了。
待王培泰上了路,陈有义望着王培泰踉跄的背影,冷笑着想:这回你要是还能撑得住,算我这么多年小看你了。
出了太平集,田地里一片肃杀的情景。往年这时,地里随着冬小麦的返青,勤劳人家已开始耕地打埂,除草施肥了。可今年,地主恶霸还乡团疯狂反攻倒算,庄稼人生活在灾难中,哪还有心思摆弄田地庄稼呢。
路上,刚被抓来的乡民兵小孔悄声问王培泰:还乡团拷打我时,说你是地下乡干部,还藏着好多钱粮,这是真的?王培泰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乡干部?你看我像吗?小孔说:他们就像疯狗似的乱咬。坏事都让他们干绝了。农救会长王凤山一家四口被还乡团沉到了河里;军属于传弟怀孕六个月的媳妇先用钳子被拔去头发,又割开腿肚子加上盐,活活折磨死了。就连赌钱鬼子王升高和寡妇水叶都被乡丁抓去让还乡团给打死了。你说王升高是个赌钱鬼子,水叶一个寡妇人家惹谁了……王培泰听了,忍着悲愤说:这事怕是只有陈有义才说得清楚。
到了淤泥地,只见几个党员干部和他们的家属被捆绑在地中间,旁边站着许多群众。王培泰明白了,这是让他们来陪杀场,还乡团又要杀人了。
杜麻子先开始训话,说你们这些顽固分子现在反正还来得及。党员干部都愤怒地瞪着他。杜麻子恼羞成怒地一挥手,还乡团先将王嘴农会翻身委员季学农一家五口拖在一个土坑里活埋了,埋完后还在坑上面又蹦又跳地叫喊:斩草除根,永不发芽。
接着,还乡团又将几个党员、干部埋在土坑里,只有脖子露在地面上,说你们不是宣传什么耕者有其田吗?叫你们尝尝耕人家田地的滋味!然后便赶着耕牛拖着铧犁耕过去……六押去陪杀场的人,吓傻四人,变节两人,王培泰也泪流不止。
陈有义认为王培泰怕了,又假惺惺地到柴房里劝慰、开导王培泰:培泰,今天的事你都见了,我看你为那点钱粮丧命不值得,还是交出来吧。王培泰出乎意料地怒吼道:哪来的钱粮?你让我拿什么交!
陈有义吓得一跳,转身边走边说:好,好!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就当我没说。
回到堂屋后,陈有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气得癞蛤蟆似的直喘粗气。
好你个王培泰,给脸不要脸,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我非要叫你人不人鬼不鬼的难做人!
陈有义就使出了绝招:让王培泰“抹血”。“抹血”是陈有义从山东高密国民党军队占领区“活学活用”来的。高密那里把这种做法叫作“抹血”。就是以几个主谋元凶拉扯胁迫他人作案又嫁祸他人的卑鄙伎俩。还乡团抓来一些村民,采用自家人埋自家人的“抹血”手段,毫无人性地逼迫邻居埋邻居、父亲埋儿子、小叔埋嫂子、亲侄子埋叔婶、民兵埋军属、贫农埋干部。造成了高密广大农村社会普遍相互猜疑、相互攻击的冤假错案,危害极大。
晚上,陈有义让乡丁抓来几个认识王培泰的乡亲,和王培泰一起去“抹血”。
“抹血”的地点选在太平集前面的河滩上。还乡团的逼着王培泰和几个乡亲挖了半人深的土坑,接着有两个人被押了过来。王培泰认得是太平集上的共产党员邓长水、周大林。还乡团的将邓长水、周大林推下土坑,说这俩人是共产党,逼着王培泰几个填土。王培泰明白了还乡团的险恶用心,这是让自己活埋他俩。王培泰扔了铁锹说:这事我不能做!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埋了他俩良心何忍?再说事情传出去,人家亲友能饶过我?共产党能饶过我!怕是连老婆孩子都要跟着遭殃。反正是死,你们把我也埋了吧。
那几个人听了,也都不敢埋了。
还乡团的恼羞成怒,用枪托砸,铁锹砍,将几个人打倒在地。说再不动手,就把你们一起埋了。
邓长水、周大林说乡亲们,你们就埋吧,我俩不怪你们,共产党会给我们报仇的。
他俩这么一说,那几个人更不敢动手了。还乡团的就更加凶狠地打砸他们,还把一个乡亲也扔进了土坑里。
“抹血”必须有人证明,眼见为实,阴谋才能得逞。躲在一旁的陈有义没想到王培泰会来这一手。因为这几个乡亲是乡丁抓来的,一旦还乡团的真把他们打残了、埋了,那自己这好人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陈有义就故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声说乡亲们,乡亲们,我来迟了,让你们受惊了。又对还乡团的说:兄弟们,好兄弟们,这几个乡亲都是老实人、本分人,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们吧。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还乡团的故作为难地说这是杜团总的命令,我们不敢做主。陈有义说我是乡长,一切由我担当,你们快放人!还乡团的就不情愿似的将几个乡亲放了。他们就不停口地感谢陈有义的救命之恩,有一个人还给陈有义跪下了。陈有义面有得意地说:谢什么,乡里乡亲的,应该的。
几个乡亲走后,两个还乡团的人押走了王培泰,其他的还乡团的人就把邓长水、周大林埋了。
王培泰软硬不吃,陈有义黔驴技穷了,心里不再有你为鱼肉我为刀俎那种胜券在握的淡定,而且他从过往的国军嘴里听到了国军连吃败仗等诸多不好的消息。跟着,驻在成子湖周边村庄的国军孙良诚的一个旅开走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有传言说共产党七分区饶子健司令率领淮北挺进支队已到了运河边上,马上就打过来了。此消息传开后,许多在沦陷期间反攻倒算的恶霸地主收拾细软,又纷纷逃亡了。自己是逃是留?陈有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拿不定主意。
逃?家里的田地房产就白扔了,这可是费尽了自家老少几代的心血才积累的呀!再说,这几年为了伪装积极,家里的浮财大都捐给国共两党抗日了,虽说这段日子又弄了些金银法币,但经不起到了城里坐吃山空。
留下来?这一个月来虽然乡里死了几百口人,可那都是还乡团杜麻子他们出面干的,自己手上没有血债,而且还从杜麻子枪口下救了不少人。虽说这期间搜刮了不少钱财,还睡了陈崇山、冯宝的女人,可那是她们自愿的,都还泪水汪汪地谢我呢。也许,留下来静观其变是上策。而且,眼下国军毕竟比共产党的队伍要强大得多。只是担心万一共产党回到淮北,自己的底细让人揭穿,那样穷鬼们怕是会把自己的皮扒了。不过,从眼下来看,似乎只有王培泰对自己有所怀疑。看来不管王培泰是不是共产党的财粮委员,也不管他藏有多少金银,我绝不能做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蠢事。
陈有义下了杀心。
他悲天悯人地仰头长叹一声:王培泰啊王培泰,当年你打断我两根肋巴骨,又害了我弟,我陈有义大人大量,对你以德报怨,要不是我护着你,杜麻子早把你送进阴曹地府了。可你不识时务,顽固不化,那我就成全你吧。就让共产党的那些财粮给你陪葬吧。你如不是共产党的财粮委员,那也不屈你,你兄王培宇,你弟王培楠是匪军,你就是匪属,国民政府杀你不屈。
想到王培宇、王培楠,陈有义心里还是犯了忌讳,自己要是杀了王培泰,万一真变了天怎么办?我能杀王培泰共产党就不能杀我?还是假手他人为上策。
陈有义就想到了吕集保公所保长吕凤阳。
吕凤阳为人圆滑,处事谨慎。虽说有田产,集上有商铺,可他从不仗势欺人。共产党也说他是开明人士,社会贤达,对他尊敬有加。在淮北沦陷后的太平乡里,吕凤阳是唯一没有参与杀人的顽保长,他使唤的几个保丁也都是他家的长工。陈有义知道吕凤阳的心思,他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滑头,大滑头!陈有义恨恨地骂。当初叫你当保长,你为了讨好国军,保全家产,一口应允了,可却遇事又做缩头乌龟,看来没有人命你跟我不贴心,得给你也抹点血,让你也背条人命,看你再怎么四方讨好八面玲珑。
陈有义决定借刀杀人,让吕凤阳处决王培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