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仁的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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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穆墩岛往事(3)

回到草屋后,老少几个一合计,决定以在芦苇坑和玉米坡打坝子挡水为由头,伺机开挖芦苇坑,这样别人不会疑心。吃了晌饭,几个人带着铁锹、草叉、镰刀来到了芦苇坑。天又阴了,飘起了牛毛似的雨丝,穆墩岛上不见人影,他们先割了一些蒿草、芦苇,堆在芦苇坑四周,又扛来两根枯树,准备遮挡芦苇坑,几个人还事先说好,要是有人来问弄这些蒿草、芦苇干什么,就说给玉米地挡水打坝子用的。

然后便开始清理芦苇坑。先是把上面的芦苇清理了,接着开挖,工夫不大,就掘开了上面的腐土淤泥,这时中间透出一个盘根错节的锅口大的黑洞来。马文礼这才明白芦苇坑里的芦苇为什么长得毛毛草似的,它下面接不上水和地气,仅仅靠着雨水维持生命,怎能长得起来呢。黑洞里冒着一股凉气,山魁面露怯意,不知这是什么洞,更不知里面藏着什么。还是马文礼胆大,他拿着草叉往里面探了探,没碰到什么,又往里砸了几大块土疙瘩,还是没有动静。马文礼就让山魁拖来一棵枯树,想把树干戳下去试试有什么动静,谁知刚把树干放到洞口,就听轰隆一声,洞口的泥土坍塌了,坑口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好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到坑口,原来芦苇坑下面让水淘空了,眼前露出了一个四方四正,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约两人深,砌着长条砖块,长着绿绿青苔的深坑,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马文礼见没啥危险,说我下去把淤泥清了,看底下有什么东西?说着跳了下去,宋士明想得细,怕有人闯来露了馅,他让水秀留在坑口望风。随后和山魁也跳了下去。

深坑里,马文礼、宋士明、山魁各占一面,将坑里的泥土、砖块烂草往中间堆。宋士明心想:这是藏宝窟,还真的是个大水井?思想间山魁突然惊叫了一声,在一堆杂乱的树枝芦苇后面,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马文礼一把拽过山魁,自己贴到洞口边上,洞里面除了嗡嗡的响声没有别的声音,就用铁锹慢慢把洞口前的泥土砖块扒开,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显现在眼前。这洞拱形起顶,一侧嵌着两个铁钉,已锈成了铁棒棒;另一侧上有一个锈蚀的铁环,壁上还有个瓦罐大的壁洞,里面放着一只裹着绿茸茸青苔的油灯,从锈迹上看,似是铜灯。洞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马文礼将铁锹伸进去搅了搅,也没碰着什么,倒是有一股飕飕的冷风吹得人心里发毛。

宋士明也很纳闷,问马文礼:你看这洞是干什么用的?马文礼说:我看这个洞是墓道,芦苇坑可能是个墓室。山魁说:那金沙就藏在这块?宋士明说:如果是墓室,那棺材呢?既然棺材没了,又没有别的东西,那金沙又哪来的?这个洞又抬不成棺材,墓室入口在哪呢?

马文礼说:把你那电灯(手电筒)拿来照照,看洞里面有什么。

就叫山魁回家拿手电筒。

山魁站到土堆上,正要往坑口上面爬时,就听水秀压着嗓子喊:大大(父亲),来人了!马文礼听了,对山魁说,快上去。说着将他一把托起,双臂一用力,山魁就翻了上来。接着又把宋士明托了上去。自己则在土堆上一躬腰,跃上了坑口。马文礼虽说已是五十岁的人了,这力气、这身手非壮小伙子可比,惊得宋士明人都呆了。

马文礼到了坑沿,顾不上问是何人来了,迅速拖过那两棵枯树,横在芦苇坑上,宋士明、山魁也急忙抱了些芦苇、蒿草盖在枯树上。这才问:人呢?

水秀说:好像是有富叔,在北坡顶上冲这望望又走了。马文礼说:今天天阴,他还上岛?又看看天色说:这事要让他盯上就生祸。我们还是把事情做得严实一些,不要让人生疑,先把淌水沟挖了,省得今后老为垮坝担心。几个人便挖起了淌水沟。天黑时,淌水沟挖好了,朱有富也再没出现,宋士明和马文礼商量,回去吃了晚饭,再带了手电筒来探看。

晚饭后,天已黑了,山魁急着要去探宝,可马文礼不急,宋士明更不急,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一些兵匪横行、老百姓受欺压的事。待天大黑了,宋士明才对马文礼说:兄长,不知码头上除了咱们的船还有没有别的船?

马文礼听了,对山魁说:你悄悄到码头看看有几条船。

山魁应了,他腿脚快,再加上穆墩岛也是太小,一会儿就回来了,说:

除了咱家的船,就有富叔家的小划子在。马文礼说:看清了?山魁说:看清了。

哦!马文礼对着宋士明嗯了一声,眼里露出敬佩的神情。马文礼心里,对宋士明更敬重了,觉得他沉稳、静气。遇事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做大事的人。

宋士明知马文礼心中所想,说:我看先睡吧。

马文礼便说:先睡。山魁急了,说:今晚不去芦苇坑了?不要让别人把里面的宝贝挖走了。宋士明安慰山魁说:先睡吧,等避风湾的人睡了我们再去。待山魁、水秀睡了,宋士明、马文礼也熄灯上床。宋士明问马文礼:兄长,朱有富到哪里了?马文礼鄙视地说:还能在哪里,又在避风湾过夜吧。原来,避风湾里有户逃荒人家男人没了,朱有富就挂上了那个寡妇,常在人家留宿。

宋士明说:我这心里一直担心朱有富,他怎么整天在岛上转悠呢?马文礼听了,紧张地说:他还能真知道他哥和士文兄那事?宋士明说:很有可能。他就不像个打兔子的,我怀疑他不是在寻仇就是在找什么东西?宋士明听了暗暗点头,说我琢磨也是这么回事,得防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已小半夜了,宋士明和马文礼起来,拿了手电,叫醒山魁兄妹动身。其实,山魁和水秀都没睡。也是,这时候谁能睡得着呢。

出门前,马文礼安顿说要是碰到人就说有牲口糟蹋庄稼,去赶牲口。几个人又悄然奔了芦苇坑。夜色中的洪泽湖,渔火闪烁,细浪舒卷,荷香凝滞。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大鸟,鸣叫着隐进夜空,衬托得岛上越发地静谧。路上,宋士明心里说不出是亢奋还是紧张。他祈盼此行能找到金钱,只要有了钱,就可以买枪,买手榴弹,就能壮大暴动力量,狠狠打击反动派了。

前面,就是芦苇坑了。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马文礼突然发现,坑洞里好似有光亮。

难道坑洞里有人?马文礼急忙让众人藏到一处蒿草后,仔细观察一会,果然,芦苇坑上方,映着一缕暗黄色的光亮。坑洞里有人。马文礼贴着宋士明的耳朵说:你们千万别动,我去看看。宋士明不由紧张,叮嘱说兄长小心。马文礼说你放心,我见机行事。说话间,右手在后腰一探,擒住了一把弯刀。这把刀乍看似洪泽湖边农家常用的柴刀,细瞧却和柴刀大不一样,把长,刀宽,背厚,足有四五斤重。这是马文礼特意打制的兵器,为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才做成柴刀样子。

就见马文礼身形一晃,几乎脚不沾地飘到了坑口。

望着马文礼敏捷的身影,宋士明埋藏在心底的猜疑得到了证实:马文礼绝非普通的逃荒人,他栖身于穆墩岛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是被人追杀,还是身有命案?但不论何种原因,宋士明都坚信,马文礼是一位真正善良的好好人!

马文礼伏在坑口上,探头一看,坑洞里果真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风雨灯,正伸头在那个拱形黑洞里寻觅着什么。许是憋屈得很,这个人连着咳嗽了几声。虽说声音不大,但这咳嗽带着嘶嘶的尾声,在坑洞里荡起很大的回声。

马文礼觉得这咳嗽声很耳熟,这人是谁?

思谋间那人从洞里收回了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这时,马文礼才知道自己刚才对朱有富的判断错了,朱有富根本没在避风湾睡女人,他正在坑洞里寻宝。

马文礼知道朱有富根底,并不想惹他。但朱有富知道此事了,他找到找不到财宝都会认为坑洞里的财宝让自己先挖走了,因此绝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勾结土匪来抢劫祸害,说不定自己会再次家破人亡。

宋士明看得对,马文礼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他原本是山东临沂城安平镖局的武师,在他护镖期间,镖局的师爷常去调戏他的妻子。忍无可忍之下,他痛打了师爷,并要将此事禀报镖局堂主,师爷害怕丢了差事,说一家老少靠他抚养,乞求马文礼放他一马。马文礼心软了,在师爷立誓痛改前非后,饶恕了他。没承想,师爷竟然乘马文礼不在时奸杀了他的妻子。马文礼悲痛欲绝,扑杀了师爷,因而也被迫亡命他乡。此时,理智告诉他,当年因他的善良妻子命丧黄泉,今天如果不杀了朱有富,又将遗患无穷。但是,让一辈子耿直做人的马文礼杀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他实在下不了手。

就在马文礼两难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紫头眼镜蛇嗦嗦地从马文礼对面的坑口爬了下去,也许它从未见过那盏风雨灯,爬到了一半时,就刺耳地哧哧吐着芯子,像是在试探风雨灯的反应。

朱有富看到了这条眼镜蛇,但好似没把它当回事。那蛇缓缓滑了下来,又游上土堆,一伸一伸地探着头,摆出时刻准备攻击的架势。但从它的头晃动的姿势看,攻击的目标不是朱有富,它要攻击风雨灯。

朱有富到底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没把毒蛇当回事。他主动将风雨灯朝蛇头前送了送,眼镜蛇不知所措地昂着头,那双鼓凸的眼睛一会盯着风雨灯,一会盯着朱有富,就在这时,朱有富右手一扬,飞出一把匕首,眼镜蛇就尸首分家,头弹了一下落在土堆上,身子抽搐着翻滚到了土堆下。

马文礼着实吃了一惊,朱有富竟然在袖筒藏着一把匕首。也是巧了,这时坑口上滑下一块石子,虽然动静不大,朱有富却像听了惊雷似的一抖,迅即放下风雨灯,身子贴在土堆上,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马文礼又是一惊,朱有富手里这把手枪叫独子炮,威力忒大,让它打中了,就是拳头大的一个洞,不死也残。

更巧的是朱有富正趴在紫头眼镜蛇头边,可能是他嫌蛇头腥气,顺手用独子炮的枪管将蛇头拨向一边,此时,令人匪夷所思的惊骇情景出现了,那个仅剩了两寸长的蛇头突然高高跃起,一口咬住了朱有富的手腕。朱有富吓坏了,见鬼了!见鬼了!朱有富撕心裂胆地号叫一声,扔了独子炮,硬硬地将蛇头连同一块肉皮撕了下来,那蛇头竟然又在地上翻腾起来。朱有富的胆子吓破了,喊叫一声纵身跳上土堆,又一跳扒上坑口,跌跌撞撞地栽进了夜幕。

眼前的一幕,纵是艺高胆大的马文礼,身上也连连打了个寒战。

马文礼哪里知道,如果他今晚不对朱有富下手,那这条眼镜蛇就救了他和宋士明的性命。

原来,朱有富已确定朱有财是死于宋士文之手,他决定要对宋士明和他在穆墩岛的保护人马文礼下手了。

朱有富是在避风湾那个寡妇家中得到宋士文重伤的消息的,并且知道宋士文的兄弟宋士明来到了穆墩岛。在宋士明到达穆墩岛那天傍晚,朱有富去那个寡妇那里亲热,碰到了渔老鹰。

渔老鹰就是水秀说的那个挖黄鳝的人,他也早就注意了宋士文的行踪———宋士文大多是在雨季来穆墩岛,上岛后都要转到北坡杂树林下面的坝埂上,而且每次都要在坝埂上那个大水洼里洗洗手,然后四处张望一番,便探着身子像是在水洞里摸什么。渔老鹰想那水洞里定有蹊跷,莫非宋士文把收货的洋钱藏在那个水洼里了。他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一次雨后,宋士文又在那个水洼洗手摸索一番离开后,也藏身在杂树林里的渔老鹰急忙跑过去,只见一股流水叮咚作响地涌出水洼,跌进波澜起伏的湖水里。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什么机密也没发现,心里对宋士文的行为更加纳闷。几天后,宋士文被人打成重伤,正是渔老鹰将他送回青阳镇,因而认识了宋士文。

从青阳镇回到穆墩岛后,渔老鹰对那个水洼不死心,便拿着铁锹掘开了鲶鱼嘴,结果大失所望,这才打消了对宋士文和鲶鱼嘴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