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A Little Princess(双语典藏畅销版)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十章 印度绅士

但厄门加德和洛蒂的阁楼之旅充满了危险。她们从来不确定莎拉什么时候在阁楼上,也不确定阿米莉亚小姐会不会在学生就寝之后巡查宿舍。所以,她们很少去阁楼,莎拉过着陌生而孤独的生活。她在楼下时比在阁楼上感觉更加孤独。没有人可以交谈,尤其是被使唤着去跑腿时,可怜的小家伙一手挎着篮子或包袱,一手费劲地按着帽子不让它被风吹走,下雨天鞋子就泡在污水里,那时候,她看着周围匆匆的行人,感到更加孤独。当她还是莎拉公主时,她坐在马车里,穿街过巷或者由玛丽艾特陪伴着走在大街上,她光彩照人的小脸蛋,充满好奇的表情,美丽精致的衣帽总能吸引行人的目光。一个快乐的、受到精心照料的小女孩儿自然会引来众人的关注。而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却并不是那么少见,也不够好看,人们自然不会转过来看他们一眼,或者对他们微笑。这段日子里,没有人关注莎拉,当她匆匆走过拥挤的人行道时,似乎没有人看见她。莎拉长得很快,但她穿的是衣橱里仅有的破旧衣裳,她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奇怪,那是肯定的。她所有贵重的衣服都被处理掉了,剩下的衣服一直要穿到她穿不下为止。有时候,莎拉经过一扇有镜子的橱窗,瞟一眼自己的模样,她几乎都要当场笑出来,有时候,她会一阵脸红,然后咬咬嘴唇,转身离开。

傍晚,莎拉经过一幢幢亮着灯的房子时,她总会瞅一瞅里面温暖的房间,想象围坐在火炉前或桌子旁边的一家人的故事,让自己也快乐起来。在百叶窗关上之前,她总喜欢朝房间里看上一眼。敏钦小姐居住的街区里还住了好几户人家,莎拉以她自己的方式熟悉着这些家庭。她把她最喜欢的那一家叫做“大家庭”。她管这家叫做“大家庭”并不是因为这家人个子大——相反,这家人都长得很小巧——而是因为这家的家庭成员很多。“大家庭”里有八个孩子,一个矮矮胖胖、面色红润的妈妈,一个矮矮胖胖、面色红润的爸爸,一个矮矮胖胖、面色红润的奶奶和许多仆人。这八个孩子不是被领出来散步就是由保姆推着躺在婴儿车里,要不就和妈妈一起坐在马车上。傍晚,他们飞奔出门迎接下班回来的爸爸,亲吻他,绕着他又舞又跳,拽下他的外套,看看衣服口袋里有没有礼物;有时候他们就簇拥在婴儿房的窗户前向外看,推搡着,嬉闹着——事实上,他们做的事情都非常愉快,符合一个大家庭的气氛。莎拉非常喜欢他们,还给他们起了书上的名字——充满浪漫色彩的名字。如果不叫他们“大家庭”的话,她就把他们叫做蒙莫朗西一家。白白胖胖的戴蕾丝帽的宝宝叫艾塞尔伯特·贝切·蒙莫朗西,另一个宝宝叫维奥莱特·切莫德里·蒙莫朗西,那个走路还晃晃悠悠的长着两条小粗腿的小男孩儿叫西德尼·塞西尔·维维安·蒙莫朗西,然后是莉莲·伊万杰琳·莫得·马里恩,罗莎林德·格拉迪斯,盖伊·克拉伦斯,维罗尼卡·尤斯坦西亚和克劳德·哈罗德·赫克托耳。

一天傍晚,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虽然,从某种角度来看或许一点儿也不好笑。

蒙莫朗西家的几个小孩儿正要去参加一个儿童聚会,莎拉从他们家门口经过时,他们正穿过人行道朝一辆等候他们的马车走去。维罗尼卡和罗莎林德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系着可爱的腰带,刚刚钻进马车,五岁的盖伊跟在她们后面。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家伙,红润的脸蛋儿,蓝蓝的眼睛圆圆的可爱的小脑袋上长着一头卷发,莎拉看得都忘记了手中的篮子和身上破旧的衣裳——事实上,她什么都忘记了,只想看一会儿这个小男孩。于是,她停下来,注视着他。

那是圣诞期间,“大家庭”的孩子们一直在听很多关于穷人家小孩的故事,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给他们的袜子里塞礼物,也不会带他们去看哑剧——其实就是那些又冷又饿衣衫单薄的小孩儿。故事里,善良的人们——有时候是好心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看见了穷人家的小孩儿,无一不是给他们钱,送他们贵重礼物,或是带他们去参加豪华的酒会。就在那天下午,盖伊被这样一个故事感动哭了,他非常想找到这样一个穷苦的小孩儿,然后把他所有的六便士送给她,供她一生所用。他确定,整整六便士就意味着永远的富足。当他从门口和马车之间的红地毯上走过时,他刚好把那六便士装在那条短短的水兵裤裤袋里;罗莎林德刚爬进马车,一屁股坐下来,正想要在座位上弹一弹,盖伊看见莎拉一身破烂的衣帽,站在湿漉漉的路边,手臂上还挽着个篮子,面带饥色正看着他。

盖伊想,她面露饥色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东西吃了。他不知道,她之所以看起来这样是因为她渴望得到他们家拥有的、他红润的脸颊上彰显的那种温暖和幸福,是因为她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他只知道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张瘦削的脸蛋,两条纤细的小腿,一只不起眼的篮子和一身可怜的衣裳。所以,他一面伸手去摸那六便士,一面温和地向她走去。

“来,可怜的小姑娘,”他说,“这儿有六便士,你拿去吧。”

莎拉惊了一下,然后马上意识到她看上去就跟她以前看到过的那些穷人家的小孩儿一模一样,那时候她还过着优越的生活,他们就站在路边看她从马车上走出来。而且她也经常给他们一些零钱。她的脸一阵红,又一阵白,有一瞬间,她觉得仿佛拿不动这宝贵的六便士。

“哦,不!”莎拉说,“哦,不,谢谢。我不能要,真的!”

她的声音完全不像是街头普通小孩的声音,她的谈吐就像一个教养良好的小孩,维罗妮卡(她的真名叫珍妮特)和罗莎林德(她的真名叫诺拉)不由得凑过来听他们讲话。

但盖伊的善意是不会动摇的,他把六便士猛地塞到她手上。

“不,你一定得拿着,可怜的小姑娘!”他非常坚决,“你可以拿这些钱去买东西吃,这有足足六便士呢!”

他的脸上有一种东西如此真诚,如此友好,要是她不收下的话,他肯定会伤心失望的,莎拉知道她不能拒绝他。像莎拉一样骄傲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于是,她把她的骄傲暂时放进了口袋,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谢谢你,”莎拉说,“你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小家伙。”当他高兴地爬上马车时,莎拉转身走开了,她努力去微笑,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泪光在闪烁。她知道自己的穿着古怪又破旧,但在这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当成一个乞丐。

“大家庭”的马车开走了,车里的孩子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件事。

“哦,唐纳德,”(这是盖伊的真名),珍妮特惊恐地大叫,“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小姑娘六便士?我肯定她不是乞丐!”

“她说话也不像一个乞丐!”诺拉也大叫道,“而且她的脸看上去也不像是乞丐的脸!”

“而且,她也没有乞讨,”珍妮特说。“我还怕她会对你发火,你知道吗,把一个不是乞丐的人当成乞丐,人家是会生气的。”

“她没有生气,”唐纳德说,虽然有点沮丧,但仍然很坚定。“她微笑了一下,她还说我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可爱的小家伙!我确实是!”他铿锵有力地说。“那有足足六便士哪。”

珍妮特和诺拉互换了一下眼色。

“一个小乞丐绝对不会那样说的,”珍妮特自信地说,“她会说,‘谢谢你的好心,小少爷——谢谢你,先生;’说不定她还向你屈膝行礼。”

莎拉对这些是一无所知,但从那时候起,“大家庭”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她对他们感兴趣一样。每当她经过时,婴儿房的窗户前就会出现几张小脸蛋儿,大家常常围在炉火旁谈论她。

“她像是学校里的女仆,”珍妮特说。“我认为她不属于任何人,我想她是个孤儿。但她绝不是乞丐,不管她看上去多么落魄。”

后来,她就被他们叫做“那个不是乞丐的小女孩儿”,当然,这个名字很长,而且小孩子一口说出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好笑。

莎拉在这六便士的硬币上打了一个孔,用一根细细的丝带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她对“大家庭”越来越有好感——因为,她对她可以爱的任何事物的好感都是越来越多的。她越来越喜欢贝基,她常常会期盼每周两个上午可以走进教室,给低年级的孩子上法语课。她的小学生们也很喜欢她,会争先恐后地挤到她面前,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有她们依偎在她身旁让她感到一些满足。她还和燕子交朋友,她站在阁楼的桌子上,上身探出窗外学鸟叫,然后立马就能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和一阵唧唧喳喳的应答声,紧接着一群灰扑扑的麻雀出现在眼前,飞落在石板上一边同她讲话,一边尽情享用她撒下的面包屑。梅基西德克也和她混得很熟了,有时候他会带着梅基西德克夫人一起出来,不时还会带上他的一两个孩子。莎拉经常和他交谈,而他看上去似乎总能听懂似的。

莎拉对艾米丽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艾米丽总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周围的一切。在她感到特别孤独的时刻,这种感觉就会涌上心头。原本,她相信或者假装相信艾米丽能够理解她,同情她。她不想独自承受这一切,而唯一和她做伴的艾米丽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以前,莎拉常常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红凳子上,定定地看着她,假装她可以听懂她的心声,直到她瞪大的眼睛里闪烁出近乎恐惧的神色——特别是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阁楼上只听得见偶尔从墙里传出的梅基西德克一家的跑动声和尖叫声。莎拉还假装艾米丽是一个善良的巫婆,可以保护她。有时候,莎拉盯着艾米丽,直到她萌生出最奇妙的幻想,醒来后,她会问艾米丽问题,感觉她会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却从示应答过。

“说到应答,不过,”莎拉安慰自己说,“我也不经常应答别人,只要我能控制住自己我就绝不会应答。别人辱骂你,对待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一言不发——只要看着他们,静静地思考就行了。每当我这样做,敏钦小姐就会气得脸色发白,阿米莉亚就会惊慌失色,其他女孩儿也是如此。如果你没有暴跳如雷,别人就会知道你比他们更厉害,因为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但他们不能,他们只会说一些事后让自己后悔的愚蠢的话。没有什么比愤怒更厉害,但如果你能控制住愤怒——那就比愤怒更厉害了。回应敌人是不明智的做法,我几乎从不这样做。也许艾米丽比我更像我自己。也许,她连她的朋友都不愿意回应。她只是把一切都埋在心里。”

然而,就算她努力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她发现这并不容易。她被支使着跑东跑西辛苦了漫长的一天,有时候她在风雨交加的大冷天里走了很久,回来已是又冷又饿,又立马被差遣出去,因为没有人想到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有人想到她纤细的双腿会感到疲惫,没有人想到她瘦小的身体会感到寒冷;她所做的一切换来的不是感谢而只是恶言冷语;厨娘粗暴傲慢地对待她;敏钦小姐对她大发脾气,其他女孩子聚在一起嘲笑她的狼狈样儿——每当这样的时刻,艾米丽只是直直地坐在她的旧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她,有时候,那些幻想已经不能再安慰她那颗疼痛的、骄傲的、寂寞的心灵。

就在这样的一个夜里,莎拉爬上阁楼已是又冷又饿,小小的胸膛里怒火中烧,而艾米丽的眼神看上去那么空洞,锯末填充的四肢也毫无生气,这时,她再也不能忍受了。除了艾米丽,这里没有其他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了。可她只是呆坐在那里。

“我马上就要死了,”莎拉开口说。

艾米丽只是看着。

“我受不了了,”这个可怜的小孩儿颤抖着说。“我知道我会死的。我很冷,全身都湿透了,我会饿死的。今天我已经走了一千英里,但他们只会从早到晚地骂我。只因为我没有找到厨娘差我去取的最后一样东西,他们就不给我晚饭吃。还有人因为我穿着旧鞋在泥里滑倒了嘲笑我。我全身都沾满了泥,他们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听见了吗?”

她看着那双目不转睛的玻璃眼珠和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一种悲痛欲绝的愤怒攫住了她。她举起她那小小的野蛮的手,一下把艾米丽打到地上,无法控制地抽泣起来——莎拉从没有哭过。

“你不过是个洋娃娃!”莎拉哭着说。“不过是个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你什么都不关心。你只是一包锯末。你没有心。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你。你只是个洋娃娃!”艾米丽躺在地上,双腿不雅地搭在头上,鼻尖上又给压平了一块,但她看上去仍然很平静,甚至高贵。莎拉把脸埋在手臂里。墙内的老鼠开始打斗撕咬,尖叫着,混战着。梅基西德克正在责罚他的孩子们。

莎拉渐渐停止了啜泣。这样的情绪失控简直太不像她了,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艾米丽,艾米丽似乎正从另一个角度凝视着她,而且这一次,她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同情。莎拉弯下腰,把她捡起来。她感到一阵悔恨,甚至还自嘲地微微一笑。

“你也不是故意要当洋娃娃的,”莎拉无奈地说,“就像拉维尼娅和杰西不是故意不讲道理一样。我们生来就不一样的。或许你当一个锯末娃娃才是最合适的。”说完,她亲了亲艾米丽,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把她放回到了她椅子上。

她一度非常希望隔壁的空房子能够有人来住,因为隔壁阁楼的窗户和她的窗户离得非常近。要是哪天看到那扇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个脑袋从那个方格子里探出来,该是多美好的事啊。

“如果那是一个可爱的脑袋呢,”莎拉想,“或许我会说,‘早上好,’接下来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当然,似乎除了仆人之外不会有人住在那里。”

一天早上,莎拉去了一趟百货店、肉店和面包店,正当她走到广场的拐角处时,她惊喜地看到,一辆满载家具的小货车停在了隔壁的房子前面,莎拉呆呆地看了好一阵。房子的前门全都大开着,一群穿着衬衫的人正进进出出,搬运着沉重的包裹和家具。

“有人住了!”莎拉说。“真的有人住了!哦,真希望从阁楼窗户里探出来的会是一个可爱的脑袋!”

她也想和人行道上驻足观看的闲人一道看这些东西搬进去。她知道,如果能看见一些家具的话,她就能猜出家具主人的一些事情。

“敏钦小姐的桌椅就和她本人一样,”莎拉想,“我记得在我第一次见她时就有这样的想法,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之后我还告诉爸爸,爸爸还笑着说确实是这样。‘大家庭’里一定有胖胖的舒适的扶手椅和沙发,看得出他们的红花墙纸就和他们的人一样,温暖、快乐、和气又幸福。”

那天晚些时候,莎拉被差去蔬果店买西芹,当她走出地下室的楼梯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的心跳加速起来。几件家具从货车上卸下来放在人行道上,有一张外观精美、做工精细的柚木餐桌,几把椅子,还有一扇具有东方色彩的华贵的刺绣屏风。看到这些家具让莎拉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家的念头。她曾经在印度见过极为相似的家具。敏钦小姐从她那里夺走的其中一样东西就是她爸爸送给她的一个柚木雕花书桌。

“真漂亮,”莎拉说,“看上去应该属于一个可爱的人。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那么豪华。我想这应该是个富有的家庭。”

一整天都有载满家具的货车驶来,不断有家具从车上卸下来,然后陆续搬进屋里,好给新运来的家具腾出一点儿地方。好几次,莎拉都碰巧有机会看到家具往屋里搬。很明显,莎拉猜得没错,新搬来的是一户家底殷实的人家。所有家具都是那么豪华,那么漂亮,而且很多是东方式的。妙不可言的小地毯、帷帐、各种饰物从车上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还有许多图画和可以装满一个图书馆的书籍。在这些东西里,有一件是放在金光闪闪的神龛里的佛像。

“这家一定有人曾经在印度居住过,”莎拉想。“他们熟悉印度的东西,并且喜欢这些东西。我真高兴,我感觉他们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即使不会有脑袋从那扇阁楼窗户里探出来。”

傍晚时,莎拉正去帮厨娘取牛奶(没有什么零活儿不叫莎拉去做),她目睹了一件事,使整个局面更加有趣起来。一个长相帅气、面色红润的男人,也就是“大家庭”的父亲郑重其事地穿过广场,跑上了隔壁门前的台阶。他跑动的样子显得很熟悉这些台阶,好像今后要常常从这里跑上跑下似的。他在房里待了很长时间,间或出来几次,指挥工人们做这做那,俨然一副负责人的样子。可以肯定的是,他和新搬来的邻居关系非常亲密,并且在替他们打理事务。

“如果新搬来的人家有小孩儿,”莎拉思索着,“‘大家庭’里的小孩儿一定会来和他们玩耍,或许,他们还会爬到阁楼上来玩。”

晚上,贝基干完活儿,过来找她的狱友,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隔壁搬来的是一位印度绅士,小姐,”贝基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黑人,不过我肯定他是个印度人。他很有钱,但他身体不好,‘大家庭’里的先生是他的律师。他惹了很多麻烦,搞得身体状况很差,情绪也不好。他还崇拜偶像呢,小姐。他是个异教徒,朝木头和石头行礼。我看见一个‘图腾’搬进了屋里,供他拜祭。真应该送本福音小册子给他,那小册子只要一便士一本。”

莎拉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认为他不是在崇拜图腾,”莎拉说,“有些人就喜欢把这些东西留着观赏,因为它们很有意思。我爸爸曾经就有一个很漂亮的图腾,但他并不崇拜它。”

但贝基更愿意相信这位新邻居是个“异教徒”。这比一个只会拿着祷告书去做礼拜的普通先生可要传奇多了。那天晚上,她坐在那里说了很久,这个先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要是他有妻子该会是什么样呢,要是他们有孩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呢。私下里,莎拉忍不住希望他们都是黑人,披着穆斯林头巾,更重要的是——像他们的父亲一样——他们都是“异教徒”。

“我从来没有和异教徒做过邻居,小姐,”贝基说,“我真想看看他们是怎样的人。”

几个星期以后,她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原来那个房子的新主人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他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没有家人,很显然他身体虚弱而且闷闷不乐。

一天,一辆马车驶来,停在那幢房子前面。一个男仆从车上下来,他打开门,首先走出来的是“大家庭”的父亲,紧跟着下来的是一个穿制服的护士,后面跟着两个男仆。他们全都过来搀扶他们的主人下车,这位主人面容憔悴,神色阴郁,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包裹着皮毛大衣。他被驾着上了台阶,“大家庭”的父亲走在他旁边,看上去十分焦虑。不一会儿,又来了一辆医生的马车,医生也进了屋——显然是来照顾他的。

“隔壁住了一个黄皮肤的先生,莎拉,”后来,洛蒂在法语课上悄悄地说。“你认为他是中国人吗?地理课上说中国人就是黄皮肤。”

“不,他不是中国人,”莎拉小声回答道,“他是病得很厉害。继续看你的书,洛蒂。‘不,先生,我没有拿叔叔的小刀。’”

这就是关于那位印度绅士的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