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苍茫:禁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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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十九军军人(1)

我快步冲出那个会议室,朝远处楼梯走去。战斧跟在我后面,他抽雪茄的声音好像就在我耳朵边上,还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龙先生,不需要我带路吗?”

我一言不发,直接走向我们最初进来的那扇门,拉开门的刹那,几盏探照灯的强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抬手遮挡,战斧把我往旁边一拉,对着强光来的方向挥舞了几下手臂。

强光消失后,我猛地发现整个营地已经笼罩在黑暗中,那是一种无人荒野中让人绝望的黑暗。虽然我知道,远处高高的岗哨上,异邦的士兵正用他们那异色的瞳孔紧盯着周围,守护着营地,但,我依然陷于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因为孤立无援以及对未来不知所措而萌生的恐惧。

“走吧,回去睡觉。”战斧脸上依然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

“我能信任你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这位让我到这一刻为止依然反感的军人说出这么一句话。

战斧的表情却一下凝肃起来,好像我的问话在他的理解里是全然陌生的表达方式一般。他与我对视了一瞬,最后避开了我的目光:“龙先生,走吧。”

“等一下!”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是玄武——那位穿着牛仔裤和唐装的武术家。他冲我点了点头,然后问战斧:“我想知道我与龙先生在这个美军的营地里,享有多少自由?是必须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呢,还是必须被反锁在我们的房间里?”

战斧耸了耸肩:“我接到的命令只是贴身保护龙骑先生,其他事和我没关系。”

“好。”玄武扭身面向我:“龙先生,我们在营地里走一走?”

我点了点头。

玄武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还是去你的房间吧!让毛子兵那阴冷的碧色眼珠子盯着,感觉魂都会被他们勾走似的。”

我依然点了点头,比起战斧,这位玄武让我觉得亲近得多,虽然他矮壮的身材让我想起日本人。

战斧没有吭声,跟在我俩身后,回到了我与他的房间。玄武在这二十平方米不到的营房里来回走了两圈,四处窥察,好像在找什么危险物一般。我倒了杯开水,自顾自地坐在床边喝。

“战斧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哪国人?”玄武突然间停下了步子,对靠在墙边抽雪茄的战斧质问道。

战斧一愣,看到玄武那挑衅的眼神,耸耸肩道:“中国人,有问题吗?”

“是中国人为什么给毛子跑腿?”玄武看起来非常愤怒,“我们巍巍中华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陷于当下水深火热的田地。战斧先生,你觉得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对得起你远在故国的兄弟姐妹吗?”

战斧侧头盯着玄武,玄武愤怒的眼神似乎正冒出火焰,随时要将对方点燃。战斧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半截雪茄小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大脚一甩,脚上的一只皮靴被他甩到了墙角,差点撞到玄武的身上,嘴里嘟囔道:“困啦!睡觉!”

“你就没有礼义廉耻吗?”玄武低吼起来,“你如果是我的亲兄弟,我会用我的拳头把你活活打死。”

“是吗?”正弯着腰解另一鞋带的战斧终于抬起头来,他那一直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知何时消失了,眼睛里燃烧着大概是被玄武激起的烈焰。他缓缓站直,高大的身躯好像一堵墙般伫立着:“听玄武兄弟的意思,你曾经为我们巍巍中华付出过很多了?”

战斧开始解身上军装的扣子,解开两颗后,他似乎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般,把衣服猛地一扯然后往旁边一甩。只见他裸露的胸膛上,一个圆形的伤口在鼓鼓囊囊的胸肌中央分外显眼。他死死地盯着玄武,指着身上那个伤口沉声说道:“看清楚!差一寸!”

玄武没吭声。战斧继续道:“二十九军的将士没有一个是孬种,鬼子打北平时,我们二十九军的汉子用的什么武器你知道吗?”

战斧的眼睛红了:“我们用的是大刀片子,系着红色绸布的大刀片子。北平城的百姓们说,只要有二十九军汉子的大刀在,北平城就不怕小日本。可是小日本用的全是枪炮!子弹打穿我们二十九军汉子们的身体,迸溅的血花喷在红色绸布上……你们见过吗?”最后一句战斧是吼出来的。

战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转过身子,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过他整个裸露的背脊:“我应该和兄弟们一起死去!可悲的是,我没有断气,救了我的居然是美国人。玄武,你不是说到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他转过了身来:“我是南京人,我的家人全部死在那场屠杀中,是全部家人,全部……”说到这儿,战斧的目光在我与玄武身上转了一圈,“谁不爱我们的祖国母亲呢?但我们落后!你们不能否认我们落后这个事实!西洋人已经开始满世界侵略与掠夺时,我们还闭关锁国做着大国梦呢!龙骑——”战斧望向我:“我只是个军人,但不管我穿着哪一国的军装,我也从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军人,我说过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因为你将会是这次行动中能让华人受到尊重的主要因素。至于你——”战斧转向玄武:“陈玄武先生,我不知道你的激动与愤怒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我必须告诉你,想要尊严,想要别人看得起,从来不是靠嘴巴说说就可以的。我们要有能让别人看得起的东西,比如团结,比如无畏无惧地体现我们的价值!”

“够了!”玄武打断了战斧的话,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一闪而逝,紧接着他朝门口走去,拉开了房门,在门口却又停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回过头来对战斧说,“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其实只是毛子养的一条狗,那么——”玄武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我会亲手打死你!”说完这话,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战斧过去把房门关上。他转过身来的刹那,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光快速敛去,这位在我心中瞬间高大起来的中国军人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散漫的神情。他从地上捡起那件军装,盯着被自己扯烂的那几个纽扣自顾自地摇头,又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小小的布包。接着……这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汉子,居然当着我的面,叼着半截雪茄开始穿针引线,缝补起衣服来。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战斧亲切起来,我冲他微微一笑,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和他搭腔。这时,我突然想起之前玄武偷偷递给我的那个圆形的东西。

我站了起来,嘴里唠叨了一句:“清理五脏庙去。”

说完我钻进房间最里边的卫生间,里面的灯光很昏暗,我反锁上门,掏出那个圆球,是一颗蜡丸,捏开后里面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

我没有立即打开,反而犹豫起来。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选择相信谁,或者压根儿就没有人可以让我相信。只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我已经开始后悔这次草率同意来美国了。最终,我还是摊开了纸条,六个字分两排写在上面:

断头河!

指江山!

我来回读了几遍,依然莫名其妙,想了想,又把这张纸条对着那盏微弱的灯,想要看看中间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纸条外在不会呈现的信息。

最后,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和已经捏成了粉末的蜡一起扔进了抽水马桶。就在我要按下冲水按钮的瞬间,我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拉开了门……果然,战斧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脸愕然地望着我。

我望了他一会儿,回去按下了冲水按钮,让蜡末和纸条当着他的面被旋转的水流带走。战斧却仿若未见,耸了耸肩道:“上个厕所这么久,等得我都想踹门了。”

说完他钻了进去,把门反锁了。

我摇了摇头,衣裤都没脱,直接钻进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