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水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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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尽管梅子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柳福根的示好,然而柳福根倒是韧性十足,活像山上长着的那种带粘性的刺条儿,死死地粘着对方不放。这种死皮赖脸的纠缠让梅子感到十分的烦恼与气愤,她对着他吼,对着他骂,像赶苍蝇一样地赶他走,可他却似讨厌的绿头苍蝇一般去了又来,怎么赶也赶不走。其实柳福根并非不长脾气,也不是没有自尊,他之所以能够忍受梅子的白眼与责骂,是因为他迷上了她,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还有一点那就是梅子母亲的认可以及刘媒婆不遗余力地奔波,让他始终抱着一丝美好的幻想,为此他并不打算轻易放弃。

当然还有一个不甘失败的人,那就是梅子的母亲。她看中了柳水生家那栋大洋房,还有暗箱底下的存折。她是个天生贪图钱财的人,这样一门令人垂涎的好亲事,岂能生生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于是尽管女儿一百个不愿意,她依旧百折不挠地劝说她,变着招儿哄逼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凑效,那就又换成软的。这不,刘媒婆前脚刚走,她后脚便跨进了女儿的房间。

母亲看见女儿正坐在桌旁看书,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柔声问句:

“梅子,你想好了没有?”

“有啥好想的?”

梅子两眼直盯着手中的书,看也不看母亲一眼。

母亲瞧着女儿那态度自是不悦,却仍摆出张温和的笑脸接着说:

“就是刚才刘婶子提的那事儿呀?”

梅子没答话,只撇过脸拿眼角瞟了下身旁的母亲,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书本上。其实此时她压根儿就没有心思看书了,整个一晚上她都给母亲和该死的肥婆弄得心烦意乱,毫无心绪。两眼虽盯住白纸上的黑字,却半个也没看进去。那不过是在装装样子而已,她心里琢磨的是如何对付母亲的逼劝。

母亲立在女儿面前,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对她说:

“梅子,你也是二十二三岁的人了,说大也不大,说小呢也不小,也该到了谈婚论嫁、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做爷娘的养不起你,要撵你出门,是女大不中留,留老了那就害了你一辈子哇!嗯,你姐像你这么大,都有了伢俚,当娘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上紧哩?你……唉,叫我怎么说你好!”

说到后边,母亲的语气里便不由得夹杂着些许焦虑与不满,对着默不作声的女儿连叹数声。

梅子仍旧低着头不看母亲,对她的絮叨也不理不睬。

过了会儿,做娘的又一板一眼地说了起来。

“你也不能心眼儿太高,看不上这个相不上那个的。你生是生得好,心高气傲的,可偏偏有个没用的爷,挣不到大钱,家里不宽裕。再说,人家福根那伢俚也蛮不错的,人长得周正,个子也不算矮,家里面又那么有钱,有啥配不上你的呢?说实在的,人家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晓不晓得呀?”

接下去,母亲又开始在女儿耳边一口一个好地夸柳福根,梅子听了心里就有气,抬眼瞪了下母亲,忍不住地说句:

“你就只认得钱!连柳福根那样不争气的二流子,你也看得上眼,真是的!”

女儿出言不逊,让做娘的很是不快,但她还是尽量压住心头的怒气,继续耐着性子开导自己的女儿说:

“钱有啥不好的呢?没钱的日子有几难过,你又不是不晓得!手上有钱,你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想买啥就买啥,自己日子过得舒服,人家见了也夸你、赞你,眼红你,看得起你。你也活得面上有光,活得有滋有味,这有啥不好的?”

“你就只晓得吃,只晓得穿。除了吃穿,除了钱,你还晓得个啥?”梅子压着火气说。

“你不要吃,你不用穿,你不用钱呐?”母亲提高大嗓门,振振有词地反驳女儿说,“没钱,你吃啥、穿啥、用啥?没钱,你怎么过日子,怎么活命啊?再说了,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吃穿,为了钱么?晓得钱好,有啥不对的啊!”

“就算钱好,那也得自己去挣!”梅子冲母亲冷笑道,“不是光想着拿人家的,靠人家的。”

“你……”母亲气急了,骂道:“你这个死寡妇!我想哪个的了,靠那个的了?嫁女就得拿聘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凭白无故拿了别人的吗?你这个死女俚,说这样的话,算我白养你了!”

说着,气呼呼地站在一旁直拿眼剜女儿,恨得都快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我不跟你说了。”梅子瞅着母亲那生气的模样,突然决定放弃与她较量,说,“再说也没啥意思!”

说完,一扭头,梅子就不再理会母亲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同母亲争吵下去了,这除了加深彼此之间的裂痕与摩擦之外,就不会再有别的了。她认为自己同母亲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母亲像千千万万个农村妇女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只知道挣钱为了生活,活着只为了挣钱。钱便是她们生命中的一切,她们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她们认为好吃好穿、手里有大把的钱花,那便是人生最高境界、最大幸福了。她们只追求物质生活,而不在意精神的需求,也似乎不懂什么叫精神生活。然而梅子却迥然不同于她们,她向来不注重吃喝穿戴,也不看重金钱名利。在物质方面,她没有什么奢求,但对爱情、对事业、对理想、对精神生活,却有着相当高的期望与渴求,并且不懈地追求着。很明显她是个富有幻想而且执著于精神世界的理想主义者。而她的生身母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拜金主义者,过分崇尚物质享受。尽管她与母亲有着十分相像的外表,不过内心世界几乎毫无共同之处。她深深地感到自己同母亲的心灵之间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这使得她深感悲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