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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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夜 全视之眼

奥格玛指了指自己身上,本来那里遍布浅浅的烫伤,现在已经完好如初:“一开始他们拿东西烫我,金度的脚趾啊!我可是矮人!我们从小就混在打铁棚里,还会怕烫?!”

他嘲笑起来,嗓门变得更大了:“小瘪三一看烙铁不好使,就换了钉子……可是我真没啥好说的,就胡编乱造了一些来迷惑他们,让他们拿不准我,这样就不会杀我。”

“后来小瘪三走了,让几个地精来帮老瘪三拷问,他们一看我就指着猛说‘闯入地下室的就是他!’——可惜啊,老瘪三脑子卡,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说到这里,奥格玛洋洋得意,满脸都是我很聪明吧快夸奖我的神色,阿瓦尔实在忍不住了,非常不屑地赏了他一瞥。

“你好聪明啊。”安雅夸奖道。

“是吧是吧!”奥格玛喜形于色,胡子都吹了起来。

“他是看到米兰达背上的文身,知道她是本地人,才联想到神殿找了个本地人秘密回来调查吧。”说到这里,安雅神色凝重。

“你怎么知道?”奥格玛将眼睛瞪成圆形,四处张望,“那个婊……米兰达呢,没跟你们一起来?”

“她已经死了。”

奥格玛没有像安雅预想中的那样面露不屑,更没有欢呼雀跃。

他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狠狠踩了老马尔科姆的脑袋。

“那她的妹妹呢?你们找到那个女招待了吗?”

“她被……被小马尔科姆做成了虫母。”

安雅犹豫了一下,后来想想他们已经算是过命的交情,奥格玛还说过他是被部族派来调查憎恶事件的,他完全有权知道真相。

虽然教会可能会不高兴……不过谁在乎呢?

她简明扼要地给奥格玛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奥格玛听得张口结舌,表情丰富多彩。

他明显对憎恶、虫母以及它们的来源非常熟悉,在听到它们的部分时毫无波动,还催促安雅跳过这些“常识”,只是对妖境和兽人的环节非常诧异。

……看来只有我是傻瓜啊。安雅默默地想。

“奥格玛,所有矮人都知道虫母是人类制成的吗?”

“不,大部分矮人只知道虫母只能生活在魔能矿边,因为派我来调查憎恶的事,他们才告诉我这些机密。”

“这些事情,教会应该不希望民众知道。”安雅强调,“请你也注意保密,不要说给不相关的人听。”

“没问题,我不是大嘴巴,本来也不爱跟人类来往……”奥格玛看了看安雅,中途改口,“……除了你们之外的。”

他的表情十分真诚,里面还有明显的忐忑,仿佛很怕安雅生气。

安雅不禁笑了出来,但这笑容转瞬即逝。

阿瓦尔对矮人飞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气氛好像变得正常了。

……正常的生活回来了吗?

明明没过多久,却恍若隔世。

***

老马尔科姆是被小马尔科姆操纵的傀儡,小的一死,他自然也就死了。

几人把他的尸体留在了原处,等教会自行处理。

虽然镇长家中看似再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安雅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浴室里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现在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小马尔科姆。

但是能起到千里眼效果的魔法,在那种情况下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幻术【全视之眼】。

作为一个以兽人血统献祭灵魂来获得魔力的巫毒死灵师,小马尔科姆不应该能学会这种魔法。

除非,他有使用什么媒介。

安雅不懂这方面的法术,也不懂他究竟用了什么媒介。

但她明白一点,就是那时有针刺一样的不适感——与那棵“火树银花”给她的感觉,非常相似。

安雅向阿瓦尔和奥格玛说明了这件事,他们的脸色立刻黑了。奥格玛把手上的关节按得噼啪响,大骂起了马尔科姆一家的祖宗。

“我们去浴室看看。”阿瓦尔阴沉地说,“这是一种死灵系法术,可以完美模拟全视之眼的效果。但所需的媒介非常特殊,现在根本找不到,所以基本失传了。”

“这种媒介是什么?”

“我听说你旁听了预言系的课程。”阿瓦尔看着安雅,眼中意味不明,“那你应该知道了,玛雅人的眼球在收藏界被称为‘全视之眼’。”

“……那就说明……”安雅的脸色像见了鬼,“阿瓦尔,妖境里的那棵树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那就是说树上的眼球都是、都是玛雅人的……”

阿瓦尔不再作答,只是阴沉地点了点头。

安雅也不说话了。

虽然阿瓦尔平时孤芳自赏,动不动散发出谁也看不上的气息,可是从他的言行中经常能感觉到,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善良,他会为无辜者遭受的痛苦而发自内心地悲痛,尽管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做出“火树银花”这种罪孽之物的人,妖境口中的“炎”,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行人把浴室翻了个底朝天,安雅在一块松动的墙砖缝里找到了一颗眼球。

——有着银色虹膜的眼球。

它不知被用什么方法处理过,现在已经变成了玻璃珠一样的手感,此刻它瞳孔放大、眼中无神,与一般的工艺品无异。

刺人的感觉已经不见了。

安雅把它交给阿瓦尔保管,从柜子上拿回了自己的短剑。

来到走廊上,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迎面飘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是马尔科姆家的老佣人。

略显陈旧的白色围裙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漂浮,令她看起来像一个自带脚步声的幽灵。

在她的右手中紧攥着什么东西,明晃晃的,一闪一闪。

是一把匕首。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安雅上前一步质问。

镇长家里不多雇人的原因现在已经很明显了,那么这女佣一定是帮凶。

即使她没有亲手做,也是知情不报。

三人都没有戒备之色,因为对方毫无威胁。

“……我是看着少爷和小少爷长大的。”

老女佣抬起眼睛,双眼浑浊不堪。

她似乎看着安雅,又似乎看着空气中的别处。

“我与马尔科姆……小少爷的祖父是恋人。我们一家的村子遭受了饥荒,逃难到这里,过了不久,我的父母都去世了。”

“马尔科姆给了我工作,后来我们爱上了对方,可是不久他就执意与我分手,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曾经想要离开,可是我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回来继续做佣人。”

“他……他什么也没和我说,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不久,那个女……夫人就因为精神疾病过世了。再不久,马尔科姆也走了。”

老女佣的声音苍老干涩,毫无起伏,如她的样子一般麻木。

“我知道了真相,他怕我承受不了他的孩子,怕我出危险……我就这样照顾着少爷,然后是小少爷,看着他们身上的悲剧,我只能看着……”

有什么东西自老女佣干瘪的脸上滑下。

它像一滴久旱中的甘露,滋养着沿途皲裂的皮肤。

噗通一声,老女佣倒在了地上,如同一棵被吸干了水分的枯树。

她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