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夜 米兰达
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
不要怕他们；
惟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
正要怕他。
——《马太福音》10：28
***
紫罗兰市，紫色洪钟酒馆。
安雅起初还有了点“自己变成了重要人物”的想法。
“玫瑰公爵座下一员勇将”怎么样，听上去帅不帅？
但在她遇到此行的另一位同伴时，这个幻觉就破灭了。
“恶，真是OO。”
双颊凹陷的瘦削女子骂了句安雅听不懂的方言，用匕首刺入桌上的钱袋。
“扑”地一声，钱袋一下就被割破了。
“就这么点啊！”
她拎起破烂的钱袋，左右甩了甩，对安雅叫着：“几枚银币！就几枚银币，也至于用这么大的钱袋装？真是浪费我的精力，欺骗我的感情！”
安雅本来对盗贼没啥偏见，可能还有点叛逆少女对罪犯的崇拜之心。
因为她没怎么出过门，所以没有被偷过。
现在她真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职业在外面人人喊打。
“米兰达，别再这样了，我们不缺钱……”虽然是秘密任务，也是有足够经费的。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千金小姐。”
米兰达撇了撇嘴，黑色短发随着她晃头的动作在脸上来回摩擦，像是打了许多绺：“要是我受了重伤，没钱去教会买治疗怎么办，你能治我吗？又不是人人都流着蓝色的血。”
“我们的经费足够付治疗费了……”
“根本就不够！”
“我是说真的，米兰达，那些钱可能是那个人一天的饭钱。”
安雅没想到自己有劝人向善的一天，她有些说不出口，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如果你真的受了重伤，我会付钱帮你治疗的，别再偷人东西了好吗？”
“你会一直帮我付钱吗？”
“……暂时，在我们任务结束之前都帮你。”
“呵……”
米兰达用浑浊的棕色眼睛看了安雅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好，那我就‘暂时’不偷人东西了吧。记住你的话哟，小贵族。”
安雅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或者是PUA什么的，她觉得自己钱花得不值。
但眼下也只能这么办。
她都能猜到米兰达此刻在心里是怎么骂她的了：“伪善的贵族，轮到要自己掏腰包的时候就不会说漂亮话了，就像他们去农户家里收租的时候一样。”
紫都的酒馆因为修道院的缘故，生意一向比较好。
虽然城市风气很好，但修道院里的学生们都是年轻男女，总有擦枪走火、不方便在学校里解决的时候。
贵族可能还会有些矜持，但大部分平民战士和盗贼都是及时行乐的，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最后一天。
这没什么不对，说不定他们的今天也正是最后一天。
经过这段时间，安雅完全不觉得还有普通罪犯能在紫都生存。她有些怀疑，紫罗兰市的那点犯罪率都是修道院里的盗贼们搞出来的。
如果犯人是修道院的学生，那城市守卫可能也不好处理，毕竟他们都是为教会服务的存在。
“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狗改不了吃屎。”
米兰达放下搭在桌上的脚，扬手就想抽来人一巴掌。
只是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她悻悻地放下手，坐回了原处。
他的一头金发如同夏日艳阳，深邃的绿眼像茂密的深林，身材挺拔修长，腰上一左一右挂了两把弯刀。
是阿瓦尔。
他轻轻嗤笑一声，连眼神都懒得撇米兰达一下。
“阿瓦尔，你怎么来了？”安雅吃惊。
“我已经申请过了，这次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
“什么，你也要来……”安雅还没出声，对面的米兰达就发话了，“可是，那么……那任务的赏金……”
她明显很怕阿瓦尔，话音一改之前的跋扈，但不管如何吞吐，还是坚持着说完了。
“自然有我一份。”阿瓦尔还是懒得看她，冷酷地作了结论。
浑厚的钟声响起，填满了没人说话的寂静时刻。这又是埃曼钮大钟的奇葩报时，于是大家知道了，现在是上午11时。
安雅其实不在乎那点报酬。由于这次提供任务的平民没有付定金，所有任务赏金都是由神殿按照慈善任务的标准垫付的——是最低档次的奖励。
她几乎就要开口说我们不会让你受损失了，但转念一想那是阿瓦尔应得的，不该由她来决定，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好拿捏了。
阿瓦尔的百依百顺把她惯坏了，差点让她变成了一个慷他人之慨的人。
米兰达这种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慷慨。
安雅本以为米兰达会负隅顽抗，不过她只是表情变换些许，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么，我现在就开始讲解任务的情况吧。”米兰达起身去门口看了看，锁上了房间的木门。
“黑河镇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它附近有一块满是黑泥的大沼泽。据说在大灾变时，那里曾经是一条河流，灾难爆发之际，这条河被腐烂的尸体填满，后来变成了充满瘴气的沼泽地。”
安雅心想那不是该叫黑沼镇吗，不过她又觉得这问题无聊至极，没有问出口。
“路途遥远，要是靠马车或跟商队，我们可能要走几个月。”
米兰达掏出一个卷轴，说道：“神殿发放了两个传送卷轴给我们，看来他们还是很看重这个任务的啊。”
末了，她又故意看了看阿瓦尔：“毕竟，连你这样的都派来了。”
“我才不是他们派来的。”阿瓦尔不屑，“我是自己申请的。”
“你为什么会申请这个任务？他们跟我说这个任务没法公开，只能靠上级分配啊。”
米兰达疑惑，她又看了看安雅：“我还以为神殿只能给我找到这种，娇滴滴的一年级新生呢。”
安雅大致明白了米兰达对自己态度不好的原因。
“因为她来了，我就跟着来了。”阿瓦尔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长得漂亮就是好啊。”米兰达哼了一声，“我要是有张漂亮脸蛋就好啦。”
“为什么他们会跟你说，任务无法公开的事？”安雅奇道。
一名平民盗贼还能得到神殿骑士的费心解释吗，难道不是为了报酬什么都做才对？
米兰达一愣，闭口不答。
“我是本地人，对那些事也有些耳闻，等到了地方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