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思进取
第九十九回不思进取
“曹大哥，如果现在给你做京兆尹，你会怎么做？”病已问道。
“我才不想做呢，病已，你在做梦吧。”曹司录说道。
“为什么？”病已问道。
“京兆尹要担责任的，京城那些贵人，你说多难管。”曹司录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皇族吧，就数你们这些贵族难管，这犯了事说情的一大堆。我可还记得杜建的事，只有我们赵大人才能对付他这样的，其实赵大人知道你和那帮子人是有联系的，所以有的事我们也不便明说，你现在一定是比在衙门混得好吧，所以都不回来了。”
杜建就在因为被查出建造昭帝的平陵时贪污，当时昭帝还没有去世，他管理预建这一块，赵广汉看出他的迹象，屡次警告，但是无效，因为杜建认为自己关系硬，事发后门客都想用到劫狱救他，被赵广汉抢先一步斩首弃市了。
“也算是吧，这一个月我真算什么都见识了，那你最想要什么？”病已说道。
“换个对我们略好点的京兆尹。”曹司录说道：“我少受点罚就行了。”
“赵大人可是正直的人，就是严了点，也许有机会我会向大人们提起的。”病已说道。
曹司录没有走的意思，病已问道：“曹大哥不用陪嫂子？”
“病已，你嫂子不缺我这一夜，我好不容易逮到你。”曹司录笑着说道。
曹司录平时看着也正经，怎么说这种话，病已盯着他，心里真没底。
“不用害怕，我不是那种人，病已，我只是关心你，你年轻，我怕你沉不住气，今晚我们好好谈谈心。”曹司录说道。
病已于是笑了笑，自己真是想多了，他脱下了外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上好丝绸做的内衣，由于是皇帝的服饰，所以竟然还有暗花，所以显得格外精致，然后他把头发放了下来，用随身的玉梳子梳一梳。曹司录竟然看得傻眼了。“你还那么讲究，我还以为你很随便。”
这段时间病已一直住在宫里，睡前必要先梳理头发，这样头皮会舒服，血气也流通些，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倒是曹司录看自己眼神奇怪。但是曹司录还是忍住了，这件绸衣要花多少工啊，他明白，这是贵人才能穿的，加上他的头发看上柔顺光滑，那种高雅的气质在一举一动中，太美了，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手不知不觉伸向了病已那白色的绸衣。
病已自己看他在街上长大的，他小时候自己都喜欢逗他玩，有时看他也不修边幅，而如今却是那样注重细节，他看得发呆，病已突然朝他做了一个怪脸，那种气氛一下子打断了。
“我这才知道，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我现在不得不这样，否则大人们说有失礼仪。”说着把头发又重新绑上了。
“你现在是大人物吧，那个徐大人是服侍你的吧。”曹司录一下子说中了要害。
“你说的大人就是霍光及那些大臣，他们不许你不修边幅。”曹司录说道；“我是管户籍的，岂能不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曹大哥你都清楚？”病已张大了嘴：“我是谁，你也知道。”
“皇曾孙刘病已，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终有出头之日。”曹司录说道。
“曹大哥……你看我出头了吗？”病已说道。
“严格说还算不上，”曹司录说道，“你不过是个神像而已，看来不得自由。”
“你别像他们一般玩磕头了，我这几天比庙里的神像接受的头都要多，人人见我磕头，以前可都是我磕人家的。”病已说道，“曹大哥，你还知道我哪些事？”
“没了……我哪有那闲工夫。”
曹司录不敢再说下去了，他本来就是猜想的，结果……病已说人家拼命对自己磕头。那见了就要磕头的不就是皇帝吗？关于当今天子官府里的消息，说说是卫太子一系叫刘询的，卫太子家不就剩病已一人了吗？
结果想到这里曹司录一下子滚下了床，伏倒在床下。
“还玩，真没劲，你们能不能就把我当病已，我又不是神仙，整天拜，哪个定的那么复杂的礼。”
“这是周礼，您是皇上……小的给皇上磕头。”曹司录说道。
病已一把拉起了地上伏着的曹司录，突然宛然一笑，把他压在了床上：“哪有那多礼啊，相公。”看着他这个样，曹司录想到了两个人，京城最有名的舞姬，自己在端午庆上见过的未央，未央长得像一个人，就刘是病已的母亲，自己在二十年前见过，只是那时候自己还太年轻，而病已打开头发的瞬间像极了他母亲王翁须，十足美人样。
“哎呦……你变得真快……”曹司录真叫受不了了，连忙说道：“别玩了，行吗？你……你这个样子我可受不了。”
“曹大哥，我希望你别误会了。”病已就是脸皮厚，会说瞎话：“我是病已，你从小看大的，怎么可能是皇帝，我就喜欢开玩笑，你要知道我胡说能力一流，如果你这样玩我，丢了小命我找谁，以前隽大人砍了太子就出名了，你要是让赵大人砍了皇帝更出名。”
“我讨饶，病已，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街上的把戏，我还是见过的，没有人像你一般，说了也没人信，所以我决不胡说。你可是全京城最会表演的。”曹司录是文官，被病已压着挪不动，这力量就不行，差点憋过气去。
病已放开了他，说道：“希望大哥能说到做到，不要乱说。我可要靠这张嘴吃饭的。”
“行，我不乱说，你也许是什么人，我也不会跟他们说，我说病已啊，你现在发了，不过不要扯上我，我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好的我就不要了，因为你曹大哥不思进取，只要老婆孩子暖炕头。”
病已说道：“我何尝不想如此，看来大哥运气比我好。”
看着夜已深了，曹司录说道：“病已，无论如何，别做坏事，做个好人，大家说你好的好人，百姓口碑最重要。”
灯吹灭了，窗外只有一道月牙儿，等月亮再圆的时候就是八月十五了，窗外婆娑的树影是宫里见不到的。
“曹大哥，曹叔在世的时候提起过我娘吗？”病已问道，这京城地面上不少人认识病已，在进京兆尹衙门前，曹家又是许家的邻居，当年曹司录父亲一直都挺照顾病已的。
“当年，你娘被送到太子府之前的时候，她曾经到我爹那边报官，说她是被人从燕地拐来的，她要回家。”曹司录说道。“我爹爹不敢接这案子，当时我觉得我爹做错了，可后来，我知道他是没办法，因为没有人会受理这案子，后来我爹看到了你在街上讨吃的，就让卖饼的给你饼吃，他付钱，因为人家不可能老白给你吃的。他说他救不出你娘。”
“我娘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亲人吗？”病已问道。
“我死去的爹说，他们家人来过京城找女儿，但是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如果有线索，我会帮你找到的，不要信什么重金悬赏，只会引来骗子，这要慢慢来，你别急。”
急，病已已经不会急了，母亲家人一直没找到，当时也没刻意去找，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找到了又能怎样？而如今似乎也不是好时机，自己的小命都命悬一线，别人以为自己是大汉天子，其实结局真的很难想象。
“曹大哥，其实找不到他们也是好事，当年要是我娘认了他们，要是株九族，恐怕他们也没命了，现在至少我知道他们活着，其实你不必急，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将来会怎样，不要给他们带去飞来横祸就是了。”病已说道。
他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霍光能一夜废了刘贺，当然也可以废了他刘询。曹司录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月光很幽暗，但是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挂着泪珠，按理说他现在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了，而他心里最想的就是过平常的生活了。
“株九族……”曹司录说道，“还轮不到一个丫头吧。这太子府上丫头不少，你娘应该算是被主子碰了，所以算作了侍妾。听我爹说，就差一点，当时你娘有机会可以出来，可是她却不肯走，说是跟定了那个史皇孙，他只是史皇孙的侍女，本来根本不在名册中，可世上偏偏有人要同生死……好傻……一个卖笑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勇气，我爹说她实在奇了。”
“曹大哥，世上都认为卖笑是错吗？”
“病已，也不能那么说，我们京城里，除了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就数这倡优之流最多了，这街上说书的，杂耍的，跳舞唱歌的，其实都是正经工作，来钱也快，只是被人瞧不起。”
“我一直与他们混……你们也不说，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本就是……”
“不能……不能……那时你小，又没大人管，再说了当年街口说书的张大嘴的确是喜欢你，你人机灵又好学，许叔不是说过，叫你别去他那边混，这是自降身份，我爹当时觉得龙生龙凤生凤，你就是个天然的学那个的坯子，他觉得你……”
曹司录突然停住了：“真糟糕，我爹怎么总说你娘的不是……其实他不肯帮你娘就算了……”
“我娘与你爹应该没仇吧……”病已说道。
“难说……”曹司录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太子府上来自己家，抬着礼物，却让自己的父亲骂了出去，父亲当时管得是户籍，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有句话自己听得很清晰：“改户籍那要按规矩来……何况此女子不符合……”
父亲没那么正直吧……他是有怨气……不能再猜了……病已……他现在应该是与往时不同了。
“以往的恩怨，谁都说不清，曹大哥……说书的张大叔其实原本也就是为了口饭，不过他却认为说书能给大家带来快乐，苏夫人一辈子待在乐府，她很欣慰能让京城百姓见到那美妙的歌舞，别人怎么看，是别人，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们活得率真自由，反而是大些道貌岸然居于庙堂上的伪君子……”
“这种事说不得，”曹司录说道，“病已，你现在不是以前了……要步步小心。”
病已笑了，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