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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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祸福难逃

第十九回祸福难逃

李黄门为病已准备了一床被褥,让他去屋子里歇着,这个地方病已住得舒坦,自由,因为在这里大家和他都熟,再加上广汉在身边,从小他就和他有缘份,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父亲一般,所以这牢狱在他心中并非什么可怕之地,却有几分安全感。不过丁外人却是害怕得很,整整一夜,这里都充满着他的凄惨哭声,好在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他的表现很正常,特别是知道自己活不了的时候。

“燕王会怎么样?”病已还是忍不住问了,燕王远在燕地,这恐怕会真与朝廷开战。

“这我们哪知道?”许广汉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下人,上头的事能不参合就不参合,你呀,更不要去想那些事,这燕王与我们又没有瓜葛,对于小民来说,谁当政都不重要,这皇帝本就是摆设,只要大家丰衣足食就好。”

“盖长公主美吗?”病已终于问了一句想问的话,他觉得公主一定是很漂亮,丁外人才那么用心讨公主喜欢。

“听说不漂亮。”许广汉说道,“吸引丁外人的不是公主的美貌而是权势,他喜欢权势。”

权势?天下人眼中最有权势的应该是天子,但是有时也未必,那个陵哥儿就连出门都不容易,不过是只宫中的小鸟,而大汉现在最有权势的应该是霍光,这不符合周礼,大汉威仪何存?病已突然明白了那就是权力的顶峰。自己的爷爷就是这么从上面跌落的。美貌,这只是讨人喜欢的工具。

许广汉把病已搂在了怀里,他从小就喜欢这孩子,看着这孩子长大,病已得身子在颤抖,泪水流了下来。

“想什么了,病已!”许广汉说道,病已是太子唯一存世的骨血,他谦卑的表面之下是害怕,自己把这些跟他讲,是不是多事了,他害怕了。病已的双手勾住了广汉的脖子,双眼盯着许广汉。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天亮了就没事了,没人会想到你的,你会没事的。大汉疆域辽阔,你长大后可以分封到京城以外的任何地方,娶妻生子,在那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许广汉替病已描绘了一个很美好的未来。这个孩子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外貌并不是一点用也没有,贵族家都喜欢那些长得清秀的孩子,这是长安的一道奇葩的风气,家里胡人奴仆是样貌要出奇,而跟在身后的小童和侍女要美。病已长得就像粉做的一般,只要是人见了都会喜欢,而自己也怕病已太招人眼,让孩子把自己弄得黑些,刚才眼泪一流,脸上出现了两道浅色的痕迹。

李黄门端了一盘水进来,让他把脸洗干净了,病已留意到盆中倒影,盯着发愣。

“长得好看的也不是一点用没有,”李黄门说道,“美玉虽然也会碎,但是与路边石头比还是占了不少便宜。”

许广汉说道:“被众人捧来捧去,摔碎的可能性更大,不如顽石一块没人理会,千百年都不曾有人碰。”

病已说道:“和氏璧未被人发现时就是顽石,被人发现了就是价值连城的美玉,成为万人瞩目的珍宝,这时候想再回去做顽石是不可能的事了。”

许广汉说道:“你能那么想就好了。”许广汉并不希望病已能够登上权力的巅峰,他也知道病已心中有件未了的事,那就是自己的爷爷父亲至今还蒙冤,要替他们平反,那是多难的事,需要这权力顶峰的人发话,但是他只是一个庶民,就是连见那个人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情绪会波动,就是因为他放不下这件事。病已就躺在广汉的身边,许广汉能做的事就是给他温暖,让他安静地睡过去,希望丁外人那种哭声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孩子,你可要坚强些!”

第二天一早,许平君和她娘就来交赎金了,交完赎金,这个家就一穷二白了。广汉劝婆娘说道:“人生起落谁知道,也许有更好的差事等着我。”病已很清楚,这个家就恐怕要断了生计来源,于是对广汉说:“许伯伯,我这个年龄也应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您家添麻烦的。”说是那么说,可是谁也明白病已虽然读书不用广汉出钱,但是家里多个闲人吃饭也是负担。

“病已啊,你进来陪我段时间吧,子君小弘他们都很想你。等你许伯伯有了新差事再出去。”李黄门说。在这里也有病已的玩伴,一群小宫女和小黄门,如今虽然病已有时会跟他们在一起,但是由于不愿意在这里居住,所以与他们有些疏远了。

子君还可以,但是那个比自己小弘不怎么样,他本是服侍自己的跟班,但是嫌自己拖累了他,上次记得他说自己不愿意跟着他受人欺负。

“不好,在这里不自由,小弘嫌我拖累他,进出掖庭又麻烦,再说了李伯伯,您也没几个俸禄,如果我来了,您的酒钱不就没了,我现在找个既可以学东西又不要饭钱的地方蹭着,等许伯伯有新差事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那也要他自己肯用功不是?”李黄门说道,“你知道他学什么都不上心,就只有空想而已。和氏璧本就是美玉,只是暂时没人认出来,石头里有什么就算十万年也是石头,你不一样,天生就是有神佑的,将来必成大器。”

许广汉说道:“你别胡说,什么神佑,我家病已什么都不是,只是命大些,别让人听到给我们惹麻烦。”

平君娘看着嬉皮笑脸的病已其实也生不了什么气,这孩子都带了这么多年,虽然脾气和他冲点,也知道他喜爱大家,这都是一家人了,所以说道:“是啊,这孩子喜欢热闹,掖庭这么冷清的地方,这猴子待得住吗?病已啊,大娘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就是怕你现在要抱怨大娘这里没有东西吃。”

“我能挣钱,挣了钱都给大娘。”病已说道。

“不就斗鸡骗几个小钱吗?你这孩子,这不是什么正经的事,给你先生知道了是要受批评的。”广汉说。“平君啊,你应该帮你娘洗洗衣服赚点辛苦钱,别上学了,有机会爹让你去乐坊学歌舞,这字你也都认识了,难道将来真要做学问不成?”

不过这几人正准备回家,这广汉的新差事就来了,原来这钱是没交足,因为广汉为人和善,所以掖庭的人也不愿意为难他,所以罚他去做鬼薪,说白了就是劳役,去祭祀的地方做苦力。

“婆娘?你留下钱了?”广汉问老婆。

“我本不想留,只想为保住你,但是掖庭令张大人说要我留一点维持家用,总不能我把屋子都卖了,流落街头吧。”平君娘说道。

“你做得很对,这张大人看来想得比我周全,这样我们全家就不用流落街头了,只是做鬼薪没有钱给你们,你们自己要靠自己了。”

平君娘说道:“饿不死我们的,你放心,我跟了你那么多年,这享福的日子也算过过,苦日子我也不怕,又不是没苦过,你当年受刑,我都没离你而去,何况就这点事。病已,大娘有自己一口就缺不了你的。”

其实许广汉和妻子真是不容易,当年才新婚没多久,就因为广汉20岁那年替昌邑王备马,错拿了皇上的马鞍,被判死刑,后来虽免了死,却成了一名身体残缺的宦官,可是妻子也没离开他,这婆娘也就是嘴上说得难听些,对广汉却是真心好。其实对病已那也还过得去,毕竟病已是广汉带进来的。其实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应该对待病已同儿子一般,只是脾气不好,对他难免担忧上火,病已在她眼里毕竟是个养不熟的外人。

广汉没有回家,因为掖庭令已经对他有了新安排,于是病已跟着平君和广汉老婆回家去了,他不喜欢呆在掖庭。

“你爹爹就是时运不好!”平君娘抱怨说:“他以为自己说找不到绳子,就可以谁都不得罪,这世道祸来了怎么也躲不掉。做也错,不做也错。”

“娘,爹爹也许会转运的。”平君说。

“以前我也真是这么想,如今真还没什么希望了。”平君娘说道。

“大娘,贵人不好伺候,侍君如侍虎,如今许伯伯离了老虎,不就安全了吗?有何不乐?”病已说。

“傻小子,你怎么还乐得出来,我们离皇上是又远了,离这些钱也远了,可是这钱也没了,吃什么,没东西吃,你还乐什么?”平君娘说道,病已的想法有时还真有别于他人,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受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响。

正说着,家就到了,金虚站在门口,看见他们回来,很是高兴。

平君娘却低声嘀咕一声:“这小子不会是来讨昨天那珠子的吧,给他家大人知道了怎么会罢手?”

“不会,您放心,大娘,他一定是来找我的。”病已轻声说道。

金虚声音洪亮,一把抱住了病已,大声哭了起来。

“这怎么啦?”平君问道。

“我家先生被抓了!”金虚说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满京城都在抓人呢。”

苏武不是管理胡人的吗?他怎么会被抓?病已根本摸不清怎么回事?

“苏大人难道和上官桀他们有瓜葛?”病已问道。

“至从先生归汉,受到了朝廷各大员的尊重,不管是上官大人还是霍大人对我家先生都是极为优待的,如今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平白无故地突然把先生抓走了。”金虚说道。

“家里其他人呢?”

“他的儿子家也是全家都带走了,因为我不是他家的人,所以就被赶了出来。”金虚说道。

平君娘知道这家里又要多个人吃饭了,这史玄好不容易回去,这又来一个胡人小子,不过人家把一串珍贵的珠子给自己,哪有不收留的意思。于是说道:“小虚,还没吃饭吧,大娘这就给你做饭去。”拉着平君就进屋了。

病已和金虚都没有进屋,病已反而大声说道:“大娘,我要出去打听消息,你们就别等我们吃饭了。”说着就冲到了街上。

许家与掖庭近,但是郡邸狱离这里有些路,这紧急抓起的人诏狱关不下都被关那边去了。

“你别急,我和他们人熟。”病已说道,他已经离开那边好多年了,怎么可能熟?不过好歹后来还去玩过几回,虽然都是许广汉带自己去的,但是比小虚肯定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