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例会
卢司宾向来与人为善,十分和气的一个人。可瞧冯掌籍的眼光,明显透着战意,沈桐茳心中不禁捏把汗。老天保佑,不要起争执才好。
很显然,卢司宾是个识大体的人,纵使看不上冯掌籍,也不会公然的以大欺小,又笑盈盈的望着沈桐茳问,“你眼下在何处当差?”
“流芳斋。”没等沈桐茳应声,冯掌籍就先道,口气相当冷淡。
卢司宾闻此,微微皱眉,实在不明白如沈桐茳一般的人才,为何会被指去那样的冷僻之处。
卢司宾犹豫着,未等发问,就闻身后有人道,“叫我瞧瞧,什么样的人物能叫卢司宾念念不忘。”
说话的是沈司赞,从前借调去司赞司帮忙时,沈桐茳只见过一回,就记忆深刻。要怪就怪这位司赞大人生的太年轻漂亮,在一众三十上下的女官中,鹤立鸡群,称其为尚宫局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沈司赞美目流转,打量沈桐茳几遍,“这小模样,的确可人疼。你多大了?”
“回司赞的话,过了年就十四了。”
“豆蔻年华,正是好年纪,我瞅着真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水嫩水嫩的。”沈司赞说着,伸手想要捏捏沈桐茳的脸,却被冯掌籍拦住。
“沈司赞,您自重啊。”
没错,冯掌籍就是有一种能力,可以瞬间将热络的气氛降到零度冰点以下。
在片刻的尴尬之后,沈司赞笑了笑,“冯掌籍还是不爱玩笑,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女人嘛,多笑笑是好事,何苦整天拉着脸,福气来了,也都吓走了。”
冯掌籍闻此,并未回嘴,好像这话不是与她说的一样。
沈司赞显然没兴致与冯掌籍斗嘴,又与沈桐茳说,“你就是先前写宫宴请柬的那个女史吧,真是一手的好字。”
“可不,真是可惜了,就该来我司宾司当差才对。”卢司宾也跟着凑热闹。
“上头既将她分来我这儿,一定有其考虑,难不成两位是怀疑尚宫大人的判断?”冯掌籍也不客气,却不想,话音才落,邱尚仪就进了屋,“都凑在一处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司赞闻此,最先迎上前,娇笑道,“尚仪大人偏心,明知道我那正缺人手,如沈女史这样的人才,该指来我这儿才好。况且我俩还是本家,脾性一定合得来。”
邱尚仪浅笑,“整个尚仪局就数你手底下人多,还说不疼你。”
冯掌籍也不会看脸色,接着邱尚仪的话茬说,“沈司赞也忒贪心了,什么好处都要你占了去。”
沈司赞听了这话,正欲回嘴,邱尚仪却道:“打量着人都到齐了,就别耽误工夫。”
既邱尚仪都发了话,也没人再敢多事,都各自回去坐下。
邱尚仪平日也是个随和的人,可一说起正事,笑容便隐去。
在总结上个月尚仪局的差事时,邱尚仪不偏不向,各有褒贬,尤其在指出各司的错处时,字字都说在点上,叫人心服。
诸位女官都俯首听着,无人敢分辩一句。
沈桐茳从旁听着,悄悄打量诸位女官的容貌和穿戴,却发觉司籍的位子是空着的,这厢正觉的奇怪,就听邱尚仪说,“你们也都知道,谭司籍风湿骨痛严重,如今行走都困难,已经无法担一司之长的重任,皇后娘娘开恩,已经恩准她回乡养病了。”
“皇后娘娘仁心仁德,我等拜服。”卢司宾奉承说。
沈司赞轻笑,“我到盼着老了,也有谭司籍的福气,能还乡养老呢。”
“沈妹妹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就想的如此长远,叫咱们这些三十好几的人怎么活?”说话的是王司乐。
“哪有,我瞧咱们中福气最好的就是王姐姐你,成日抚琴起舞,好不快活,不像我,皮都熬糙了。”沈司赞说着,纤纤玉手轻抚过脸颊,哪见一丝粗糙,只怕比顶好的羊脂玉还柔滑细腻。
“成了,闲话私下里议论。”邱尚仪说,“既谭司籍退下了,司籍司也不能一日无主。”
听了这话,司籍司两个典级女官齐齐挺直了腰杆,一脸期待的望向邱尚仪。熬了这么多年,总算将谭司籍熬走,上位的机会近在眼前,心里岂能不急迫。
然而邱尚仪却没往这边瞧,接着说,“司籍司几位女官资历尚浅,怕是无法胜任司籍一职,在没有找到更好的继任人选之前,就由沈司赞兼任司籍一职。”
邱尚仪的决定多少有些出人意料,正当诸人还在回味方才的话时,冯掌籍已经起身,“奴婢觉的,如此不妥。”
闻此,诸人的目光无一例外都投向这边,沈桐茳低着头,真心替冯掌籍紧张。
邱尚仪明显是偏向沈司赞,众人都看的出来,心里服不服暂且不论,却也没傻到公然与尚仪大人叫板。都说枪打出头鸟,依眼下的情势,冯掌籍岂不要被万箭穿心了?
邱尚仪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提出异议,盯着冯掌籍没言语。
冯掌籍不会没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却还是一根筋的说下去,“方才大家都在,也都听到沈司赞抱怨司赞司差事繁重。既然已经自顾不暇,又何来空闲管顾司籍司的事,沈司赞您说是不是?”
很好,冯掌籍真是拉了一手的好仇。沈桐茳不得不称赞一句,您老人家太有胆量了,同时也要骂一句,您这么与自己较劲,真的好吗。
得此一问,沈司赞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反而浅笑着迎上冯司籍的目光,“能者多劳,邱尚仪既看重我,我就不会推辞,怎么,冯掌籍你如此紧张,莫不是想要主动请缨,越级升任司籍一职?”
虽然沈桐茳是冯掌籍一边的人,却不得不赞沈司赞一句,反击的漂亮。
“奴婢断然没有这个意思。”冯掌籍慌忙解释说,已然乱了阵脚。毕竟在宫中,越级什么的都是大罪,如若坐实,可是要杀头的。
邱尚仪显然不愿叫事情僵持于此,便清了清嗓子,“既大家都无异议,这事就定了。”
没有异议?异议大了。
难道邱尚仪有眼疾,真看不到众位女官不满的神情。
沈桐茳暗自思量,能得邱尚仪有悖众意提拔的人,沈司赞一定出身不俗,否则怎会二十出头就坐到了一司主位。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全贵妃娘娘的寿辰,十一月里还有七皇子的生辰。全贵妃那边已经着人问过,说是不想铺张,至于七皇子,还没得到回信儿,若按着往年的规矩,应该不会大肆庆贺,至多在懿祥宫摆几桌罢了。”邱尚仪有意岔开话题。
这一招的确惯用,诸人的心思都被吸引过去。
沈桐茳记得,上个月三皇子过寿,皇上特意在景泰殿设宴,颇为隆重的为三皇子庆祝,同是亲生的儿子,怎么到了七皇子这儿,就如此敷衍。
唉,怪就怪七皇子命苦,年幼丧母,没个倚靠,而三皇子命好,投生在全贵妃的肚子里。
可说来也怪,若她没记错,上个月三皇子庆祝的是他十八岁的生辰。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不小,早该成家自立门户去了。三皇子缘何会拖到一把年纪,还赖在东宫里住着,可知四皇子家的小世子如今都会打酱油了,三皇子却连个皇子妃都没娶上,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后来,邱尚仪又说了今年秋猎的事,说是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皇上体贴皇后,已经下旨,今年不行秋猎。
众人皆赞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实在难得。
闻此,沈桐茳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既帝后二人这般恩爱,皇上为何迟迟没有立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为太子,反而对全贵妃的三皇子颇为看重。
有此可见,帝后和睦只是表象罢了。
一场例会开下来,沈桐茳不禁要感慨,同属于一个尚仪局,忙是真忙,闲就真闲。
忙的如司赞司,邱尚仪才说一句散会,几位女官就火急火燎的先走了,清闲如她,在别过冯掌籍后,正悠闲的走在回流芳斋的路上。
从前总觉的流芳斋地处偏僻,仿佛与尚宫局隔着天涯海角似得,这会儿恨不得路再长些,叫她能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自由,毕竟回去流芳斋后,又是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下回再出来,还不定是猴年马月呢。
沈桐茳盘算着,步子越迈越小,本来就是小碎步,这会儿几乎是蹭着地面往前挪。
“腿怎么了?”
耳后猛然有人问了句,沈桐茳一惊,慌张中左脚绊了右脚,扑腾一下就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随着一声刺耳的嗤笑声,沈桐茳艰难的支起身子。
眼前笑的极为欠揍的小太监,不是七皇子的近身小陶吗?
“姑娘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小陶说着与沈桐茳伸出手,想扶她起来。
沈桐茳一跤摔的不轻,又听小陶说这风凉话,正恼火,哪肯接受他的好意,回了一句,“还不是被你吓的。”接着狠狠打了小陶的手心一下。
小陶吃疼,赶紧缩回手,“姑娘可是错怪我了。”说着,起身退去一边。
“地上凉,快起来吧。”沈桐茳还来不及思考,一只秀气白皙的手就伸到眼前。
沈桐茳脸一红,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没想到七皇子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