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时间才到五点，我就被从梦中惊醒过来，刚穿戴好出来，一群小孩子就围着我转来转去，原来他们早到了。此时俞儿从门外进来，把手里的扁担和木桶放在墙角，我洗漱后，她找出用向日葵杆做的火把，在农村很多人家都用它来照亮，俞儿说去挑水一定要用燃烧着的东西才行，因为后面还要用它。

虽然村子都已经从水库里面接了自来水，井还是好好地保留着，按村里的说法，井会有井神，可以保护村里面的人和牲口不得疾病和痛苦。打好水，大家都说说笑笑地到了村口，此时黎明的曙光已经显现，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的景致，村邻们都到齐了，推推攘攘地站在路口的几侧。

举首叫俞儿将火把分一半给我，然后由两个祜把香递过来，我和俞儿便分别把香点燃了，由举首带路，那两个祜拿着香跟在后面，我和俞儿手挽手跟着他们，在我俩后面紧随着村里的人，托长家院子的旁边系着一头耕牛，村民们都挤到院子里来，几分钟后，举首抚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走出门来，他就是托长，村民们的嚷叫越来越大声。偶尔有鞭炮的炸响从其它的村子传来，村邻告诉我和俞那是他们的第一道仪式完成了。

两个村姑搀扶着年老的托长，由举首带领着，一个祜牵着那头耕牛，我们又回到了放桶的地方，我半跪着给托长敬过一碗米酒，托长点头笑了笑，接过酒一饮而尽。把我和俞儿拉过来站在路中间，然后从桶里舀出一瓢水缓缓地倒在我俩四周。倒完后，小孩把耕牛牵过来，托长从一个村姑托着的一堆布织品面上拿起一块青黑的布搭在牛背上。然后小孩便牵牛过去喝桶里的水，几个大娘从那村姑的手里把蓝色和红色的他们民族服装拿来，分别帮我和俞儿穿好后，拿着香的那一对祜把香递给给我和俞儿，按举手的吩咐点燃了挂在路边的两串鞭炮，鞭炮鸣完，第一道仪式就算结束了，把托长送回去后，再由举首带着，后面是拿着香的童男童女，再后面是我和俞儿，一个祜牵着耕牛，和村民们走在一起。

可能是由于起得太早，又加上过于吵闹的原因，跟着他们到了莫水河附近的一个大场坪，我才稍稍有了清醒的意识，之前的那些事情简直就像做梦。

太阳出来了，斜照在拥挤的草坪上，虽然才刚刚开始新年，可是热闹的气氛让人们感到已经是夏季来临。俞儿紧挨在我的旁边站着，和我交头接耳，似乎之外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也不顾围着我们上下转悠的那些孩子。再过一些时候，我们这些汤郯泖依便被村邻们推到场子中间，每个汤郯都紧挨他们组的耕牛站着，一个祜牵一头耕牛，每头的背上都搭着一条青蓝色的蜡染布。十六头耕牛，十六个青年，大家一字排开，像准备上战的士兵。我也像这些青年一样，包着青色头巾，身穿蓝色环扣的民族服装，袖口、领子、排扣和下摆都是黑白相间的块饰绣花，块饰的上下是两条红色丝织而成。裤裙腰上束了宽大的腰带，感觉有点不自在。

泖依和我们一对一站着，俞儿就在我对面。此时我才能够静下心来细细地打量她穿着这套红色的民族服装是如此漂亮，头上银白的凤冠在太阳的照射下光彩夺目，帽沿吊着的银坠下，是她炯炯有神看着我的双眼，像一潭碧波荡漾，鲜红的服装上面，领口等都绣有蓝色民族花饰，她的脖子上挂着看似沉重的银圈银锁。但它们戴在俞儿的身上显得一点都不敷累。当后面传来啧啧的称赞，我才发现俞儿是所有人中最漂亮的。我和俞儿都不太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像入了虎口的小山羊似的，任他们摆布了。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连最好动的小孩都停住了奔跑。我们身后的人慢慢散开，余下的空地上挤进去几排整齐的、统一服饰的男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芦苼，在带头人的一声吆喝之下吹响了，两排妇女手牵手走进我们和泖依之间，随着芦苼的节奏跳起了欢快的芦苼舞。当一曲完后，她们站到泖依面前，把白色丝巾拿出来，分别搭在每个泖依的脖子上，我看见给俞儿搭丝巾的妇女和她耳语了什么，俞儿便哧哧地看着我笑起来。

等跳过芦苼舞的女人们散去后，从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用纯正的民族语言说的话，也许是宣布下面的节目，可是我和俞儿都没有听懂，我们用疑惑的眼神互相看来看去。声音停止后，站在第一个位置的汤郯走到对面泖依的面前半跪下，伸出右手放在她面前，然后她把白丝巾取下来搭在他的脖子上，也伸出手握着男孩放在他面前的那只手，两人牵着走回耕牛身边，男孩半蹲半跪在地上，让泖依踩着他的肩爬到牛背，在青黑布上坐下来。伴着场子外围的民歌声，接下来的汤郯泖依都做着相同的礼义，但男孩子并不都是去牵对面的泖依，才发现我们并非按什么规定来站的，只是巧合地我和俞儿站成了面对面。

我也照着仪式做，俞儿坐在牛背上很不自在地看着我，我却偷偷地笑了，她见我一笑，更是急得涨红了脸。

这一仪式随着外围的山歌声而结束，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些牵着牛的祜把牛绳递到了相应的汤郯手里，我也接过绳子，把牛牵侧过去，盲目地跟着前面头牛走，不知不觉中和他们一起把场子围成了一个大圈。刚才跳舞的那些女人从耕牛首尾相连的地方走进了圆圈中间。她们拿着小凳子，随着外面的鼓声跳起舞来。而坐在牛背上的泖依和牵着牛的汤郯随舞蹈的节奏唱着民歌。我脸红一阵白一阵，回头看一眼俞儿，俞儿发现我在看她，脸色比我的还要难看，我知道她也同样是一个南郭先生，还好在场在人们并没有注意。